七月摘下眼罩,咧嘴笑道︰「公子,我沒踫到不該踫的地方吧?」
「沒、沒有。」繚繞的霧氣,遮掩了蕭蘭的窘迫,「七月,你別再窘我!」
七月失聲笑道︰「蕭蘭,你忘了嗎?我三年前眼楮才復明,黑暗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我剛剛已經對你手下留情!」
「七月,你還鬧!」是藥水的緣故,還是七月的緣故,蕭蘭現在覺得全身都燙,包括一直沒有知覺的雙腿,似乎都有了發燙的錯覺。
「好,我不鬧。」七月將斷續草以及別的藥渣子一同搗爛,裝到另一支桶里,做外敷用,「不過,我不知道蕭蘭一介文弱書生,身子骨卻漂亮得很!不若想象中那麼弱不禁風。」
「你到底是看見,還是沒看見?」蕭蘭有些懷疑那塊蒙眼的白布出了問題。
「你說呢?」七月不懷好意撲到桶邊,「要不,你就從了我,讓我看看仔細?」
「你……你又不听話了!」
「嘿嘿……」七月坐回去,繼續搗藥,「看把你嚇的,黑乎乎的藥水,又看不到。」
「七月,我們何時動身前往月城?」蕭蘭趕緊轉移話題,再說下去,難保七月不把他從藥水里拎出來觀賞。
「到我趴在你腿上睡覺,你能感覺得到腿麻的時候。」七月說得好像有十足把握治好他的腿。
「距離恩公約定的時日不剩半年,前往月州,正常人也需要一兩個月,我想早日動身,以免耽擱了時間。」
「放心,耽擱不了。」說著說著,七月又不高興了,「我的任務就是護你到月城,你這樣急著去月城,是想早點讓我走了?」
「並不是那樣,只是答應了恩公的事,便不能耽誤才好。」蕭蘭急著解釋,生怕七月誤會。
「這要是萬一,你去了月城,咱倆就不能再相見,你也一定要去?」七月不禁提高音量,似乎十分不贊成這種做法。屋內繚繞著白霧,蕭蘭微微一笑,比白霧更迷蒙,大丈夫有恩必報,一諾千金,他怎能反悔?
「……對。」
七月眯起眼楮,在蕭蘭的心里,他還比不上那給半塊玉,什麼事都不說,便讓人上月城的恩公重要?這樣一想,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想看清蕭蘭的表情,看他是否有些不舍,可白霧太濃他看不清,他十分不滿地丟出兩個字︰
「迂腐。」
之後七月用力地搗藥不再言語。
良久。
「七月,你可是在生氣?」
「你說呢?」屋里又只剩下搗藥的聲響,半晌後,蕭蘭忍不住又輕聲問︰
「為何生氣?」他的語氣有些小心翼翼,心弦繃緊。這房間里似乎流動了些曖昧的氣流,他不敢去踫觸。
「我不氣,待我把你往你恩公那一送,我便功成身退,快樂返鄉,我有什麼好生氣的!」搗藥的聲音越發緊湊,「然後你我都不再相見!」
「七月……」七月在說氣話,蕭蘭知道,可是他就是無法繼續這個話題。
不再相見?人生難覓一知己,他苦等而來卻是要「不再相見」而終?心中的不舍異常苦澀,七月終歸有一日會離他而去的,只是他今天才正視這點而已。
今天才正視?那往日他是覺得會跟七月一直相伴下去?
雲伴月至死方休。
當時唐突的詞句,早已透露了他的心緒……相伴相隨,至死方休。
不再相見?
為何想到與七月不能再相見,他有種窒息的感覺?不知不覺,七月在他的生活里已經扮演了多重要的角色?
蕭蘭苦澀一笑,想說得灑月兌些︰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迂腐!」不等蕭蘭說完,七月不知何時已經趴在桶邊,直勾勾盯著他,「想了那麼久,就得出個無不散之筵席這個結論?木魚腦袋嗎?」隨即他又吃吃笑起來,白霧之中迷離的雙眸更是若即若離,「你剛剛心里是在想,七月可否與我一直相伴對不對?」
「……」蕭蘭紅著一張臉,無可否認,「你沒在生氣?」
「你說呢?」
又將問題丟給他,總說「你說呢?」。他微微苦惱地別開頭︰
「七月,你老這樣說話,我猜不出你的心思。」
「你在意我生氣?」七月依舊眉開眼笑。
「有一點兒。」誰喜歡看別人生氣啊?
「只是一點兒?」
「我在意。」他將視線轉回木桶之中,「讓身邊的人生氣,總是不好的。」
「我沒生氣,跟你鬧著玩呢!」
又是鬧著玩?那他到底什麼時候才不是鬧著玩的?蕭蘭暗暗嘆氣,他就知道捉弄他,讓他去憂愁,他就在一旁偷著樂。
「對了蕭蘭,現在我要抱你出來,你要怎麼辦?」
蕭蘭連驚愕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生氣了。
只見桶內的水瞬間被激起,一床被褥也在水花四起的時候席卷而來,水花落下,他也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落在七月的手上,七月輕巧轉身將他抱往床上輕輕一放,臉兒也緊貼上來︰
「蕭蘭你猜,剛剛我是看到了,還是沒看到?」
蕭蘭不敢喘息,生怕遺漏了哽咽在嘴邊的驚喊。
可近在咫尺麥色的笑臉,撲在他臉上暖暖的氣息,讓他努力壓制在喉頭的驚喘,如某夜悄悄吐蕊的梨花,生澀而誘人地溢出嘴。
「七月……」
這聲音,比花更香,比酒更醇。
七月迷離的目光一沉,悄悄再俯身。
蕭蘭動也不能動,只能屏息看著七月粉潤的唇兒慢慢貼近。不管是竇蒙,還是蘇樺,都給他這樣的震撼。
蕭蘭胸口劇烈起伏,他承認,他無法阻止這樣的七月!閉上眼楮,等待著心中的迷失從欲罷不能走向歇斯底里。
兩人的唇瓣似乎只有一紙之隔的距離。
七月看著緊閉眼楮的蕭蘭彎起嘴角,眼神溫潤如水,他別開頭,讓溫熱細滑的臉微微熨帖拂過他的臉頰。
只是這樣,只是這樣而已。
所有的驚駭,猶在瞬間變成了吹拂過梨園的輕風,溫柔,卻又清晰可辨的。
可一切,似乎又不止是這樣而已。
七月的笑容依舊燦爛,眼神依舊迷離,他利索起身,背著手往外走去︰
「蕭蘭,衣服我放在床上,你自己穿,我去取些紗布就回來。」
直到修長的背影,被門扉隔開,蕭蘭才敢慢慢呼吸,這樣的呼吸,比七月的眼楮更加迷離。
房內的白霧散去,蕭蘭觸模心口,平穩的心率,均勻的呼吸,貌似剛剛的那刻只是短暫的神游太虛。
第4章(1)
蕭蘭拿起床上的衣裳。
門突然又被推開,他趕緊將手臂收回被子下,看也不敢看向門口︰
「七月,你又回來捉弄我?」
「七月又捉弄你了?」尹蘇樺憤憤不平,「我就知道那小子心眼壞得很。」
「原來是蘇樺。」蕭蘭松了一口氣,「七月只是頑皮了些,心眼不壞。」
「還不壞?那他把你留在床上,人哪里去了?」蘇樺拾起床上的衣裳,「他也不伺候你起身?他這個護衛也太不稱職了!」說到七月蘇樺就來氣,整天嬉皮笑臉不說,還時常取笑他,這會兒還把自己的主人一個人晾在這里,「我扶你起來!」
「不用,我想……再躺一會兒。」
蕭蘭暗驚,雖說不想讓七月看到自己的身體是因為羞澀,可要是讓蘇樺看到,便稱得上難堪了。
蘇樺看了看床上的蕭蘭,臉上浮些許紅潤之色,鎮定的話語里帶上了些許羞意。
「你自己多不方便,你就別對我客氣!」
「蘇樺,我有些不方便……」
蕭蘭話還完,蘇樺沒好氣地掀開被子︰
「有什麼不方便的……啊?啊——」
蘇樺尖叫一聲,趕緊將被子蓋上,臉也紅到了耳朵根,蕭蘭竟然沒穿衣服?!
「……」蕭蘭尷尬地笑了笑,緊緊揪著被子。
「怎麼了怎麼了?!」七月從門外跑進來,「發生了什麼事?」
蘇樺更是慌得亂奪門而出︰「我、我晚點兒再來,晚點再來看你!」
蘇樺的步伐幾近落荒而逃,七月眉兒一挑,回頭看著面上也有赧然之色的蕭蘭。難道……七月險些蹦起來,坐到床邊大聲逼問蕭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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