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護身符
楊經曲降日後,日日酒筵夜夜笙歌地款待澳津。澳津也樂得在楊府駐蹕幾日,一來暗查虛實聯絡感情,二來就近打探汗血馬下落。少媛回到楊府,卻沒找到自己的護身符——倒是回府的桑然,在馬鈴鐺里找到一個。原來,野營遇襲後,桑然納悶鈴鐺咋沒報警?回家的路上,姬姬的鈴鐺只有一個在響,另一個卻闃然無聲?!桑然到家後便摘下馬鈴查驗,見里面緊緊塞著一團軟紙,掏出一看,紙上像路線圖似地畫滿線條和符號,桑然不知那是密語情報,還以為是馬的護身符咒。少媛看見紙上的怪字,就讓桑然教自己認字,說是逃回來的路上,認識了一個「學問家」,叫習慕洲。桑然便在情報圖反面,寫下「習慕洲,學問假」六個字,沾了點米糊貼在馬上,讓少媛邊去替自己「遛遛跑熱的馬」,邊好好認認那六個字,以便有機會寫給習老師看看。
一片重茅密籬後面,便是遛馬的草場,直勾勾地曝曬在朝陽下。草浪的縫隙間,翻轉著馬群的雜色漣漪,經露水洗刷,耀出金屬的光澤。少媛念叨著馬*上「習慕洲,學問家(假)」幾個字,心底的顫動,依稀火車的搖晃——日本軍車上,那張地址條……習老師收到了嗎?她猛一抬頭,發現習慕洲的身影,連同被風吹亂的馬鬃,正從一片金雀花的浪脊上顯露出來。習慕洲馳過一片壟埠,馬蹄踏在碎石上,鐃鈸之聲清冽可聞。少媛驚喜地叫出聲來︰「他收到地址條啦!他來找我啦!」馬蹄聲似乎觸踫起草籽的馨香,一瞬間的深情,將車聲隆隆的過去帶到現時,撩撥起陣陣回憶的芬芳。
習慕洲看見了馬女乃桶,跳下馬來︰「姑娘,我正口渴呢,有勺子嗎?」「我這有肉勺子,你喝多少我舀多少。」少媛將兩手貝殼似地攏著,手捧馬女乃,指縫間淌下白色的涓滴。「漆少媛?你!?你怎麼在這?!」「說來話長。快喝吧,女乃快漏光啦!」習慕洲捧住姑娘的雙手,埋頭喝女乃。少媛見姬姬用舌頭舌忝了舌忝鼻子,笑道︰「快看,姬姬把鼻子舌忝得亮晶晶的——可遠沒有抗日騎手的眼楮亮呢……」「抗日騎手?你什麼意思?你在膝蓋上敲打日本國歌的節拍,我可一眼就看出來啦!」「他們在房間里日夜不停地播放日本國歌,害得我神經放射……」習慕洲糾正道︰「應該叫神經反射!他們是誰?」少媛大致解釋了一番——原來,澳津數月前綁架了少媛,搶走了姬姬之後,少媛絕食,馬也絕食。澳津眼看就要人馬兩空,便編出一段身世,騙少媛說她父親不是朝鮮人,是日本人龜田犬一郎。並在房間播放日本國歌,日本畫片,妄圖替少媛洗腦。少媛頓悟澳津將自己當成了「那姬小姐」雪寒,便佯裝接受澳津的說法,乘機騎姬姬逃走了。
「要不要再喝點馬女乃?」少媛身上有一股模糊的暗香,像是混合了馬女乃和蓬蓬草的氣味,甜厚醇薄,使得習幕洲鼻孔微翕︰「還是我自己來吧。」少媛手一甩︰「你這人真討厭,有時就像馬癬一樣哩!離女乃桶遠點!瞧你身上,又是草又是馬糞的。」習幕洲用馬鞭撢了撢褲腿︰「馬糞又咋的?香噴噴的,我還就喜歡。」說完趴來,俯撐在女乃桶上舌忝女乃喝。貼在馬腿上的情報紙,飄落在他身邊的草叢里。少媛咯咯直笑︰「您這是干嘛?狗才趴著喝呢!不願喝姑娘的女乃,您就只配……」她突然臉一紅,上感覺到的微風,使她停滯在說錯話的尷尬中。少女的羞澀如草潤拂人,似濃還淡。
習幕洲撿起情報紙,撕成兩半,打開煙盒撮出一綹煙草,搓散並蒂的煙絲撒在紙上,將卷好的紙煙,在圓滾滾的膝蓋上滾搓︰「你知道有本叫《聖經》的書嗎?書上講到︰在河邊象狗一樣趴著喝水的士兵,才是最優秀的戰士。」「為什麼?」「因為,不願丟下武器去捧水喝的士兵才……」習幕洲突然愣住了,正要點煙的火柴停在半空,他看見什麼啦?他看見煙卷上寫著自己的名字!……事後他開玩笑說,他抽過「白沙洲」「五大洲」牌的煙,還從沒抽過「習幕洲」牌的香煙,他要將這護身符擱煙盒里好好珍藏,不到沒卷煙紙了的時候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