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丫頭射手
一發槍榴彈呼嘯而至，炸起燃燒的草皮。火絨般的草縫中，冒出一面黑亮的角旗，斜掛在刺刀尖上。這種騎兵三角旗，是用來驚嚇敵方馬匹的。大批日軍騎兵，出現在旗穗飛旋的馬背上，並在馬背的鬃毛上狠揩著刀鋒。……突然，日本人矮小的身體，都在馬背上挺直了。他們看見了怪事︰一名新四軍的騎兵，正獨自策馬沖來！……這不對頭……在那草坡的蜃氣後面，一定還有大隊騎兵！頓時，在日軍的騎陣里，一道光波滾過，排排出鞘的馬刀，閃出一溜寒光！剽悍的日軍指揮官，直立旗角流蘇之下，猶如地獄里的閻羅︰「讓咱們刀頭舌忝血吧！列陣！」日軍騎兵列成橫隊，開始了沖鋒前的小跑。跑著跑著，馬耳上透出躊躇之色︰不對呀！向著滾滾鐵流沖來的，只有單人匹馬！而且還是個姑娘！這太瘋狂！太不可思議！太「八嘎」了！（注︰「八嘎」是日語「混蛋」的意思）
少媛遭遇了西進的日軍騎兵。她趕往「灰紅柳」卻必須一路向東。她決定迎著日軍繼續向東跑。她相信姬姬的本領，她要和日軍來一場賽馬比賽。可她不懂日語「賽馬」或「比賽」怎麼說？她只記得澳津夸贊她的馬術時，用過一個詞有「馬術」的意思。她一邊在馬背上開始表演，一邊高喊日語單詞「馬術！馬術！‘馬戲團’！」少媛上過武漢的報紙，日軍中有人听說過‘那姬馬戲團’。日本兵暫時收刀，要殺她還不容易？先看看這姑娘是咋回事？沒人打斷少媛精彩的表演，看呆的日本兵還沒回過神來，「漂亮的花姑娘」已經穿陣而過，朝他們回眸一笑說「再見」了。三百騎皇軍都去追「花姑娘」，那也太不象話，日軍派出五人打馬追趕，其他人繼續西進。「憑一根線沒法了解整匹布。」騎兵隊長用日本諺語解嘲。「誰知道那姑娘這麼瘋？！」一根線沒法了解整匹布，何況獨立團這匹布，是混凝土做的哩！——驕橫的日騎西進得太快，撞在獨立團這堵「混凝土牆」上，撞得頭破血流。被俘的日軍稱︰他們確實遇見過一個向東去的姑娘，可那姑娘瘋啦！
少媛不僅沒瘋，反比平時更冷靜︰她利用姬姬的速度，若即若離地引誘追兵疲于奔命。五名日軍漸漸拉開了彼此間的距離。少媛只有短槍，在奔馳的馬背上是打不準的。日軍的長槍開火時，少媛應聲落馬，躬腰屈背，橫臥道旁。日軍翻飛的馬蹄，換成小抹的快步︰「那野貓中彈了？過去看看。」子彈擦著馬鐙上的鐵齒，射進鬼子挎包下面那片捂濕的地方。馬鞍咯吱吱晃動，日本兵像紡棰似的，貼著鞍翼滑倒下去。少媛扯動血溜的韁繩，讓受驚的*避開陽光。她現在多了一匹換乘的黑馬，可以不慌不忙了！她撿起日軍的長槍，架在馬鞍上，用黑馬作掩體，站姿瞄準第二名日軍。雙方對射了一會。少媛不知打中對方沒有？但面前的黑馬確實被打中了。後面的三名日軍已趕了上來。不能再耽擱了！少媛飛身側懸于馬月復，馬月復被濺得滿是泥斑。她在姬姬速度跑起來後，才翻身上馬，正好看見那名與她對射的鬼子，面色發白，稀疏的額發，搭在恨毒的左眼上，一頭載下馬去。少媛感到心跳一直延伸到太陽穴︰「哇！太棒啦！她干掉倆鬼子了！」
子彈擦著她的肩頭，嗖哧飛過去。她背上挨了一下，像被誰扔了顆雪球——那是子彈崩起的邊坡泥塊。姬姬顛簸起來，隨腳下的坎坷，也隨主人的心思，調整著步態，只有一次慢了半拍，主要是子彈的影響。少媛皺起眉頭，拽得姬姬前蹄懸空，繞後蹄旋了半圈——前面有道深溝！少媛果斷的性格救了她，她幾乎一秒鐘都沒耽擱，邊射擊邊回馬朝追兵迎頭沖去！鬼子有點發懵︰「這瘋姑娘又要干嘛？要拼命嗎？」少媛來不及瞄準的連續射擊，起了作用。鬼子不清楚少媛槍法怎樣？只知道她已經干掉了倆人，因此都趕緊伏低身子，閃到馬頭側後，馬蹄的彈性也收住了。少媛再次撥轉馬頭，返身朝深溝沖去。因為有雲影遮著，她看不出溝有多深？但不管有多深，就是摔死，這次她也絕不拽住姬姬了！拼了！姬姬的身子，從沒有伸展得如此之美，風在耳渦里形成壓力。馬唾沫飄住幾乎不動，像馬嘴邊一白色腫塊。連韁繩都飄起來。少媛注意到繩頭漚得發黑。她既沒閉眼，也沒想別的，只想著發黑的繩頭，平靜地躍過了死亡！
追兵的那些短腳脛的牝馬，停在深溝邊直打晃。日軍將長槍收起，斜掛在馬側，揮手朝她喊叫了些什麼︰大概是佩服加認輸吧！東一團西一簇的樹叢，好似浮在低處的島嶼——進入低地她就安全了。灰紅柳鎮像一堆灰色亂石，就攤鋪在山窪低處。村邊的一排紅柳，透出不祥的血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