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歸來和離去
現在,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了楊桑來。習幕洲提議︰槍斃血債累累的奸細楊桑來。漆少川傾向于同意,但楊桑然堅決反對。雪寒提議恢復桑然營長職務︰「桑然第一個沖上崖頭,帶隊打退了鬼子的進攻,立了大功。」少川點頭應允道︰「有功必賞,有過則罰,這是我帶兵的一貫作風。桑營長,你也該加強一點紀律觀念,老是犯錯誤被撤職。我已經替你兼任幾回一營營長了?」雪寒沖桑然莞爾一笑︰「團長從不任命新的一營營長,而是自己代理兼任,好一有機會就恢復你的營長職務。」桑然扭頭正視著少川的眼楮︰「謝謝你的信任,團長同志。但我不能同意槍決楊桑來。雖然兩次落入陷阱的行動中,他都蹊蹺地成為幸存者,但是……」習幕洲打斷他道︰「你讓手足之情蒙蔽了眼楮。楊桑來是奸細已毋庸置疑。團長有權力下令槍決他。」少川卻不願行使這一權力︰「還是交由黨支部投票表決吧。」
獨立團的黨支部,由團長漆少川,政委習幕洲,參謀長凌亞西,三個男營長,三個女營指導員組成。肖其娟首先表態︰「殺頭不是割韭菜,我先投下一張反對票。」習幕洲冷冷一笑︰「你不會還愛著他吧?」何水文道︰「我也投反對票。桑來身上疑點雖多,但唯一確鑿的只是他的斷指。政委您不也缺了一指嗎?」習幕洲勃然大怒︰「我是‘大革命’時期的老黨員!一個既入過軍統,又當過頑軍連長的地主少爺,能與我這個堂堂政委相比較嗎?」何水文反駁道︰「政委就一定沒問題嗎?前段時間,豫皖邊區保安司令耿蘊齋,便在蕭縣,永城一帶叛變投敵了。他在黨內的職位豈不比你更高?你老是擺你‘大革命’時期的資格,可恰恰是在‘大革命’時期,黨內叛變投敵的人最多,連黨的總書記向忠發都叛變了。你一個團政委算什麼?就不能質疑你了嗎?」何水文當過鄂東地委書記程坦的警衛排長,也是有多年黨齡的老黨員,壓根就不買習幕洲的賬。漆少川打斷了兩人的爭吵︰「還是舉手表決吧。同意槍斃楊桑來的舉左手,不同意槍斃的舉右手,拿不定主意的可不舉手。」漆少川,習幕洲,凌亞西,曹省三舉起了左手;楊桑然,安雪寒,肖其娟,何水文舉起了右手。唯獨漆少媛沒有舉手︰「我,我還是再想想吧。」漆少媛紅著臉嘟噥道。漆少川皺了皺眉︰「四票贊成,四票反對。一票待定。楊桑來的生死,就取決于少媛這一票了。好吧,現在先散會,等少媛同志決定了再說。」
澳津的參謀長川島,是天皇家鄉四國的人,原屬「四國師管區」晉町旅團,因職務調動成為澳津的部屬,內心並不是太情願。他極力慫恿澳津,將汗血馬獻給天皇陛下。澳津想想覺得主意不錯。于是,姬姬被送上了日本炮艦「速浪丸」。速浪丸沿長江順流而下,不料在黃岡衛家灣觸雷。原江防軍布雷大隊只剩下兩顆水雷,一顆水雷漂離原錨地到了衛家灣,半夜里撞上了速浪丸的左舷。姬姬正好在右甲板上,與日本水兵合影拍照。爆炸使得艇身向左傾斜,姬姬跳入江流游上了右岸,開始了數百里路的驚險歸程。它到過漢口北郊的姑嫂樹;到過獨立團舊駐地江朝二;甚至有人在桐橋灣也見過它。
在西將山陰泉坳,京(山)安(陸)軍分區的騎兵偵查排,與日軍澳津聯隊的騎兵搜索隊,幾乎同時發現了白馬姬姬。汗血馬經過民間藝人的打鼓傳唱,在鄂中一帶已是大名鼎鼎。敵我雙方都認出了這匹白鬃烏蹄,馬尾帶雙色雜毛的神駒。二十名騎兵戰士掩護姬姬在前面跑,八十多個日軍騎兵在後面追。追著追著鬼子玩起花樣來︰四十個鬼子跳下馬來,將坐騎讓給另外四十名騎兵。這樣一來,鬼子便一人有兩匹馬,可以不斷換馬長途追趕。新四軍騎兵卻無法換乘,跑久了馬便累得吐白沫。于是排長令騎兵戰士下馬,先伏擊後徒步迎擊日騎,留一人帶馬群護著姬姬繼續跑。可惜伏擊戰打得不理想,十九顆手榴彈一齊扔出去,卻只有六顆炸響了。原來,這批京安根據地自制的手榴彈,因軍械所所長趕工期,擅自減少了一道上蠟防潮的工序。去年又正好是大旱年,天干少雨未暴露防潮問題。如今天陰潮重手榴彈便啞火了。敵人是高速奔馳中的騎兵,第一次手榴彈齊扔沒能擋住,第二次馬步槍齊射也沒能擋住。那年頭新四軍缺少刺刀,常常是兩三個人共一把刺刀。騎兵們更是只配馬刀。戰士們剛剛來得及拔出馬刀,鬼子騎兵已經沖到面前了。馬刀是用來向下劈砍的,徒步使用和騎在馬上用完全不同,十九名戰士在短兵相接中陰郁地倒下了。鬼子殘忍地割下十九顆腦袋,掛在從一夕灘到兩道崗的沿途樹枝上。這是二月中旬發生的事。到月底姬姬便回到了獨立團。
白馬姬姬的意外歸來,讓大家更急于弄回騎兵連的馬匹。但偽靖國軍第一師,調去了漢南的侏儒山地區,與田存堯營的聯系暫時中斷了。田營是否保留住了那些馬匹?他們準備何時再起義?這些情況都須要弄清楚。曹省三便帶領團部手槍隊,冒雨北上夜渡襄河。襄河上行駛的都是不帶桅桿的矮篷船。曹省三等人一律漁夫魚販短工裝扮,在經過兩道日偽的河卡時,眾人遭到仔細地搜身檢查。小船在犬吠聲中通過了哨卡,來到一處僻靜的柳岸泊地。漁夫們跳進河里,從船底解下幾個綁在水下的油布包,打開包裹里面露出一只只駁殼槍,有的包里是彈夾和卵形手雷。便衣手槍隊上岸後便消失在夜色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