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鬼魅魍魎
鬼子的白山口據點座落于全水河邊的山坡上，清晨的陽光能夠將炮樓的影子投射到河邊，但延伸不進河水里去。炮樓不算地下總共三層，從上到下卻擺了六桌麻將，日本兵從偽軍那學會了麻將後，玩得比偽軍還要瘋癲。這也難怪，偽軍還能偶爾回趟家，日本人的思鄉之情卻得不到排遣，除了酗酒就是通宵打麻將。一個對未來極度悲觀的日本兵，在站崗時望著山河落日，月兌下襪子用腳趾扣動步槍扳機，在炮樓頂上開槍自殺了。
當桑然和何水文出現在哨兵的視野中時，整個炮樓都還沉浸在睡夢中，玩了通宵麻將的鬼子們才剛剛睡下。桑然想踫踫運氣看能不能遇到「漢留」兵？他仰起臉用漢留會的「山堂切口」（黑話）喊道︰「汗流浹背好‘造業’」，樓頂的哨兵立刻回應道︰「種瓜得豆真‘背時’」。（注︰方言‘造業’‘背時’乃‘可憐’‘倒霉’的意思）桑然的驚訝中帶著一分竊喜︰「這位兄弟原是景堡山堂的吧？」哨兵從雉堞垛口間探出身子道︰「大哥是跑哪路買賣的？」桑然揮了揮手道︰「你就別管哪路啦，哥現在是船頭上跑馬，走投無路；想借這位‘四老板’的頭，」桑然一指身邊被虛綁著的何水文道︰「向太君遞一份‘投名狀’。」哨兵細看了看穿著新四軍軍裝的何水文，立刻開始放下吊橋︰「我這就放你們進來！」哨兵覺得炮樓里有六十多人，放兩個人進來也捅不出什麼婁子。何水文有些好奇地低聲道︰「你怎麼知道會在這遇見漢留兵？」桑然悄悄拉開何水文背後的活結道︰「我只是踫踫機運，沒想到這百分之一的機會都讓我踫上了，這說明天助我也！」
吊橋緩緩地放了下來，桑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問樓頂的哨兵道︰「有一個女人被抓進了炮樓，是不是啊？」哨兵的反應有些遲鈍，張大了嘴道︰「啊？什麼女人？你在說什麼啊？」何水文一夾馬肚率先沖過了吊橋，桑然一看不能讓戰友獨自冒險，只好不管少媛是否在此，先沖進去再說了。何水文早已經拔槍在手，他單等桑然沖過吊橋，便沖著桑然迎面就是一槍，桑然左手殘疾，右前臂又中了一彈，頓時失去了抵抗能力，他驚得目瞪口呆地瞪視何水文︰「你！？」話音未落，何水文的槍又響了，子彈擊中桑然的肩膀，桑然一頭從馬上栽倒下來，頭咚地磕踫在青石板上昏了過去。整個炮樓炸了鍋一般響起哨聲和警報聲……
晨暉淡灑在夜雨滋潤的樹梢上，山野，樹林和峽谷霎那間便光亮起來，像是被上蒼撒滿了水銀般的細珠。層疊的雲影貼地拖出一片片暗紋，將松竹林的斜影一直拖向懸崖。雪寒等人在東暖西涼的竹林里，背著粗獷的北風向南走。粗大的斑竹繃起彩緞一般的霞霧，讓林間的小路更顯得迷離莫測。禽鳥掉弄著丫叉的舌頭，宛轉的啼鳴幾乎蓋住了對面的腳步聲，對面有人影在薄霧中隱現，安雪寒和戰士們全都拔出駁殼槍來，注視著朝霧如活體般惺忪展開，顯露出一群可怖的「鬼魅魍魎」——「原來是一群衣衫襤褸的叫花子啊！」馮排長大大松了一口氣。蓬頭垢面的叫花子們一見到帶槍的人，立刻默然地閃到小路兩邊，在路中間讓出了一條狹窄的通道。大部份戰士都收起槍免得驚嚇了難民「群眾」，雪寒左手的槍已插入槍套，右手的槍也入套一半的時候，她突然警覺地重又拔出了手槍。雪寒渾身猛地打了個寒噤，輕輕叫了一聲︰「不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