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掌櫃並不著急,心里也是明鏡似的,來這里賣東西的,都是缺錢的,別看現在裝得氣定神閑,肯定也是個等米下鍋的主兒,心里止不定有多急呢,這時候,必須得沉住氣,有道是,上趕子不是買賣,自己也沉住氣,在旁邊也品起了茶來。
來人連續了兩次水,伙計拎著茶壺剛想再給續水時,他沖伙計擺了擺手,用手轉著茶碗點了點頭︰「好茶!清明前的上等獅峰龍井!」
這人一說話,嚇了伙計一跳,聲音尖細刺耳,再看那身形面貌,這才意識到,這人竟然是個太監,忍不住地就多看了兩眼。
天下名茶數龍井,龍井上品在獅峰。西湖龍井茶以「獅(峰)、龍(井)、雲(棲)、虎(跑)、梅(家塢)」排列品第,以「獅峰龍井」為最。龍井茶沏第一遍水時味道還不足,第二水才恰到好處,再加一水不過是還殘存點兒余味罷了,起到的是回味的效果,茶喝到這程度就該換茶葉了,再接著續水,無異于和刷鍋水差不多了。
方掌櫃打量了一眼來人,笑了笑,往前一欠身︰「這位爺,一看您就是懂茶的主兒!品茶能品到這個份兒上,那才是懂茶。」
來人淡淡一笑,把茶碗放在桌子上,這才把桌子上的木盒推到方掌櫃面前︰「掌櫃的,請您過目。」
方掌櫃慢慢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小心的把盒子掀開,里面竟然是張畫軸,古香古色。方掌櫃不動聲色地展開畫軸,簡單地掃了一眼,見是一幅《清山鐘秀圖》,便迫不及待地盯在落款的印文上看了看。
夏圭?!
一看這落款,心里就是一動,方掌櫃倒是听說過這個人,此人是南宋名家,構圖常取半邊,焦點集中,空間曠大,近景突出,遠景清淡,人稱「夏半邊」,與馬遠並稱「馬夏」,合李唐、劉松年稱「南宋四家」。
這人可算是個書畫大家,只是作品傳世並不多,方掌櫃入行年頭不多,一直也是只聞其名,未見其畫。眼前這幅畫雖說自己一時也難辨真偽,不過從畫風、技法和紙品的古舊程度來看,這幅畫十有八九是真跡無疑,這點眼力他還是有的。
方掌櫃把畫軸小心地合上,目光炯炯地問那來人︰「這位爺,不知您開什麼價兒?」
來人呵呵一笑︰「掌櫃的,要說您是行家,是不是好貨您一看就明白,就請您說個價兒吧,差不多也就行了,這不是趕上事兒了嗎?」
方掌櫃不緊不慢地又坐了回去,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嘆了口氣︰「恕方某眼拙,看了半天竟然看不出來這畫的身份,我也不好隨便開價兒?這位爺,耽誤您點兒工夫,給咱介紹一下成嗎?」
來人一听,打量了一眼方掌櫃,微微一笑︰「方掌櫃,您這麼說不是為難我嗎?年頭兒就擺在這兒哪,您看這畫兒的紙品,沒個幾百年也到不了這份兒上吧?古玩值錢就值在這個‘古’上,說句不好听的話,夜壺是不值錢,可是真要是隋唐的夜壺,那不也就成了寶貝了嗎?」
方掌櫃不露聲色,點了點頭︰「這位爺,古玩這行就是個擔風險的行業。實不相瞞,若是單看紙品,這倒好辦,回頭您給我一張宣紙,都不出這地安門,個把鐘頭的工夫,就能給您拿回一張宋代的紙來,要是趕上眼神兒差點兒的主兒,給當成五代的也說不準。這麼跟您說吧,您想把舊的做成新的那不靠譜,可想把新的給做舊了,那還真是順手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