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東南角是老城區,道路狹窄,新建的高樓間夾雜著青磚高牆的老宅,以及雜亂無章的寫著個很大「拆」字的破舊建築。直到靠近海岸,路逐漸寬闊,兩邊樹木蔥郁,三三兩兩地點綴著風格各異的別墅小樓。
車子駛入一條窄路,順著一條斜坡上行了五六分鐘,轉過幾個彎後,眼前出現了一座老式的青磚大屋。未等車子靠近,黑漆的大門突然打開,一個花白頭發的小老頭佝僂著背探頭朝門外張望了一眼,很快縮了回去。
車子駛入大門,我回過頭來看見那小老頭正忙著關門,身子一跳一跳的很是滑稽。
「他的听力好靈光,怎麼老遠就知道你回來了?」
「老黃?你說老黃的听力靈光?」我的話讓羅生忍俊不禁,「他耳聾了五十多年,恐怕第一次有人說他的听力靈光。」
「他就是你那個耳聾的管家?」我不可思議地望著他,「可是——」
他停下車,指著方向盤邊的一個按鈕,對我說︰
「這是我自己安裝的一個遙控按鈕,只要我按下這個按鈕,老黃房間里的一盞警燈就會發出閃爍的紅光。雖說他耳聾,眼楮還是很亮的,他會在我未到門口之前打開門。」
「你不可以裝一扇自動門嗎?」
「我不想破壞宅院的整體結構,這座宅子始建于清末,除了景區建築,作為民居在本地已很稀少了。」
下了車,我望著靜悄悄的院子,問︰
「這里就住著你和老黃?」
「是啊,」他點點頭。「老黃從來不多管閑事,我不準他進去的屋子他決不會靠近。他喜歡呆在他的房間里,除了不得不買生活必需品時,他才出一趟門。」
「這麼說,他的房間里恐怕不止一盞燈吧。」我笑嘻嘻地說,「紅、黃、綠,不知有幾種顏色?」
「你怎麼知道的?」他稀奇地說。
「想想吧,你當然不可能只讓他開開門。他老是呆在房間里,你若有其它事差他做不是很麻煩嗎?裝些燈可以隨時告訴他該做些什麼了,豈不簡單明了。」
他微微一笑,說︰
「其實我可以做得好一些,但我這里出現在外人面前的東西,決不能讓它超越你們的時代。我已錯過一次。」
他打開後備箱,我只看到一條灰影躥出,撲入他的懷里。
是那只灰貓!
它懶洋洋地躺在他的懷里,一對綠眼珠輕蔑地瞥了我一眼,妖冶地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就像是他的一個小情人。
「它……什麼時候……」我瞪著灰貓,手指後備箱。
「它一直呆在里面。」
「你讓一只貓住在後備箱里?」我睜大雙眸。
「為什麼不?只要它喜歡。」
「這麼說,它是你的?」
「它不屬于任何人。」他輕拍了下貓背,將它放在地上。「它是我從海邊救來的。那時它很瘦弱,不會比一只肥壯點的老鼠更大。它的身上生了寄生蟲,背上的毛大片月兌落,看起來異常丑陋。在海邊,幾個十二三歲的男孩不停地把它浸入海水中折磨它,它淒厲地叫著,可是那幾個孩子卻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心舫,我不明白你們陸地上的人類是怎麼回事,未曾長大成人的小孩子竟已如此殘忍,他們以虐待弱小動物取樂,就像兩千年前觀看奴隸角斗的羅馬人。人或許會因為生存而自衛,但虐殺弱小無疑已喪失了人格。」
「這只不過是極少數人,因為無知……」
「不只是無知吧,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們陸地人類的歷史。二戰時期納粹德國在集中營里虐殺猶太人的不是也有不少是醫生、博士。這是你們陸地人類的局限性,只要條件成熟,隨時可以如瘟疫一般蔓延。」
「但人類畢竟努力在消除丑惡,幾千年來,我們在不斷地改變。羅生,我不以為你們諾蔚星人會比我們地球人更加文明,否則你們又如何會移居地球,直至躲入海洋呢?」
「這已是八千年前的事了。不過以後怎樣,誰知道呢?說不定諾蔚星早已毀于核戰爭。」他嘆息一聲,「心舫,我們已扯得過遠了。」
我彎腰想撫模一下灰貓那油亮的背脊,哪知道它沖著我「喵嗚」一聲怪叫,伸出爪子向我的手背拍來,我慌忙縮手。
「這麼說你是從幾個孩子手中救下它的?」
「當我向那幾個孩子走近時,他們已拎起它的尾巴,用力把它甩進了大海,隨後孩子們心滿意足地走了。我將它從海里撈出,帶回了家。也許是因為它為自己的丑陋而自卑,在我治療它身上的寄生蟲病期間,只要我開車帶它出去,它非固執地躲進後備箱不可。以後它的毛色恢復了正常,可是它的這個習慣卻一直沒有改變。」
「看來你不是一個好大夫。你不但沒治好它的心病,而且還把它養得這麼肥,恐怕它少不了心髒病、脂肪肝、高血壓吧。」我笑著說。
「沒辦法,」他搖著頭,「它不願意活動,難道我去逼它?」
他帶我走進堂屋,穿過右側的一扇門,眼前出現一個不大的花園,在園子正中有一個水池。我探頭朝池中瞧了一眼,水很清,池底鋪著好看的彩色石子,除此之外,無魚無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