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上樓來,董川殿後,馬逍馳蹭蹭登上二樓,居高臨下,回身笑道︰「董澤稻接旨!」周容海也升階回身,從袖筒里抽出一支一尺長的暗金色紙卷,展開來,念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眾人跟著笑,周容海卻收斂笑容,將信件鄭重的交與董川,說︰「先生已批準建立騎士隊,任命你為校長。」
騎士隊是狩獵隊伍。打獵乃貴族傳統,每年秋季都會去非洲、英國或法國的山谷狩獵,沿習成俗;騎士隊的規模、裝配成了重要的等級標志。而集群圍獵最受追捧,雄風浩蕩,蔚為壯觀。各國貴族紛紛建立自己的騎士隊,待到會獵時節一決雌雄。中國不缺貴族,但一直沒有像樣的隊伍,狩獵會時只能望塵敗北,被人恥笑為「病夫」。董澤稻對華人的智勇向來深信不疑,暗存奪鼎之志。他在竹麓公學醞釀建立自己的隊騎士隊,無奈一直淹蹇受困。
第一︰竹麓公學騎士隊林林總總,各自為政,甚至相互攻伐;大家忙于內斗,對于和外國騎士隊交手屢屢慘敗的記錄,視若無睹;有的甚至委身外國騎士隊,寧做附庸不為我用。董澤稻試圖團結這盤散沙,但屢屢踫壁;轉而尋求建立自己的隊伍,用鐵拳說話。問題又來了——
第二︰陳伯年不表態。他希望董川做的是「團結之」,而非「攻訐之」;注冊新的騎士隊顯然會導致後一種局面,甚至更混亂,那麼他所期望的「統一」就更遙遙無期了。陳伯年相信「大道昭昭人心可化」,每回董川向舅公訴苦不平,听到的都是這句話。當他感覺局面漸漸難以掌控,就把董川發派到「將軍故里」來,「漸染鄉俗民風」並「學習國內教育的優長」。一晃一年過去了。
董川恭敬的接過陳伯年的親筆信,不啻于「久旱逢甘霖,電光裂雲開」。但他並沒有立即表現出興奮,甚至看不出一點喜色,連他自己都很驚訝。不經此事,他不會這麼快明白,一直以來自己最在乎的是誰,——是母親。就像心底藏著個稱砣︰她沉重,你就高興不起來。
關于騎士隊,即使舅公的態度轉變了,相信母親還是會一如既往的反對。她害怕刀啊槍的,更擔心兒子跟這些東西絞在一起。想到母親將寤寐思服寢食不安,作兒子的如何忍心!一生功名不及母親的一聲嘆息。
劉密見董川凝著眉頭神色遲重,大惑不解,問道︰「你好像不高興?」
「這一年來我想了很多,」董川邊說邊上樓來,「騎士隊的統一勢在必行,越快越好;但是隊長的人選未必非我不可。」
「舍君其誰?!」劉密有些著急︰「看看那些人,不是欲求不滿就是負隅自安,蠻夷恥笑震天,竹麓人人痛心疾首,他們還是每日價忙于內斗消遣,哪一個靠得住?!我早就說過,‘貴族靠不住的’!一旦咱們的騎士隊成立,人心所向勢如破竹,鳥獸烏合之屬必然不征而服不攻自破。安內而攘外,相信不久的將來騎士勛章就會掛在竹麓的榮譽牆上!到時候宇內沸騰寰球側目!叫蠻夷知道咱們也有響當當的漢子!」
嚴紀愷笑說︰「‘四海未安,遑論禪讓’。」
「不是我灰心啊,」董川嘆了口氣,道︰「實在是前途多蹇令人臨事而懼。以前為什麼會遇那麼多挫折,為什麼那麼多人反對,在我看來如天日昭彰的正義,為什麼就是難以被人們接受。現在我想明白了,不是時機不成熟,不是人們不渴望勝利,而是作為馬首的我,德薄才淺難孚眾望,因此貴學高誼顧左右而彷徨,難能附和。其罪在我!所謂‘鵲啼而喜,烏歌則厭,調無異而形相駁也’。」
周容海深知董川的心意︰他好面子,隊長當然是要做的——也絕不會容忍別人搶了這個位置,但必須當得有派頭,要有群情渴盼四海擁戴順天應地眾星捧月的氣派,所謂九奏請而後登基。所以笑而不語;劉密則認真的急了,道︰「既然這樣還說什麼!再呆下去也是多余!我這就走!沒想到負興而來失望而歸!」說完甩袖就走,硬是被李濟拉了回來。周容海笑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你現在眼里只看到他,若氣呼呼的沖到天上,再想起還有別人,嘖嘖嘖,就晚了。好好想想。」劉密欲辯無辭,鬧了個大紅臉。李濟笑道︰「從現在開始,莫談國是,違者必重罰。一落地就弄得劍拔弩張的。消散消散,氣順了有什麼談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