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八班的金鑫,最近走背字兒。先是上樓而摔破下巴,縫了五針;線還在肉,又踫了霉頭︰E中夏季學期末、考試前的壓軸大戲——拔河比賽,他們屈居亞軍。全班氣不忿,說裁判明擺著吹黑哨,又听說,裁判在冠軍班有個「相好的」。于是群情激憤,燒了錦旗,紛然要到網上發難。偏金鑫的論壇賬號第一個登進去,也怪他文思敏捷,立馬可待的,起首第一句︰「學生會那個禿蛋副主席,你算什麼鳥兒?!!!」(裁判是學生會副主席)繼之綜合展示了網上罵人的絕技,越罵越上癮,最後愛屋及烏的延燒到整個學生會,歷數其「七宗罪」,洋洋數千言,酣暢淋灕,大快人心!金鑫一舉成為八班的民族英雄。
怒氣一消,他就後悔了。過了兩日,班級廣播里听到團委的召喚,如五雷轟頂︰「一年級八班的金鑫同學,听到廣播後請馬上到某某辦公室來一趟。」光頭楊超——就是那個黑哨,學生會副主席,安然坐在女書記對面,金鑫一下子軟了,不出三句話,便伏了低。楊超責令他寫檢查,公開道歉,還要記大過。金鑫一听「記大過」,慌了,因為這樣一來他的獎學金、評優都就泡湯了。女書記只喝茶,不說話。班主任來求情,竟被楊超教育了一頓。那個老師是剛畢業的,還很有義氣和正義感,被學生數落的一臉羞窘,急得說「要記過記我!沒管好學生是我的責任。」楊超叫他「稍安毋躁」,說「不用急,慢慢來,以後有機會。」
諸位諸位,這口惡氣如何咽得下,咽得下!金鑫將檢查涂了又涂,撕了又撕,改了又改,舞弄半天,只寫成兩句︰「恥今夕胯下受辱忍賊獰笑;待明日青雲信步看你再狂!」稍微爽了一下,又趕緊涂黑了撕碎,生怕楊超看見似的——金鑫覺得光頭長著一雙蝮蛇眼,好像無處不在。他已經杯弓蛇影了,真覺得活著憋屈沒勁,想來想去想到一個人,這天周四大掃除,金鑫得空就奔張潔來了。
一年級十二班的張潔,綽號「張少俠」,以任俠仗義著稱。金鑫初一時候跟他同班過,只有一個學期,不久張潔隨父母移民北京(他的父親是富甲一方的地產商人,最近四五年的工夫,家里堆起好幾座金山,如今事業拓展到首都了),而他的祖母視孫如命,日思夜想,淚眼欲盲,張潔樂得搬回來,因而在E中借讀。入校不過幾個月,「少俠」之名已然譽滿江湖。
張潔對整件事全然不知,也沒看過那篇檄文,听金鑫義正言辭的說到一半,便怒發沖冠義憤填膺,擰起眉頭,心想︰「‘言論自由’難道是假的?!上有天下有地,中間有父母,除了這些,誰管我?扯淡!」遂決心替他討還公道。金鑫又想出氣又怕出事,惟恐受連累,急于把自己擇巴干淨,又是奉承又是勸,邏輯混亂,說著說著不知怎的就把董川牽連進來(董川雖然不常來學校,卻因其「不令而從」的威望被推為學生會主席),並冠以「賊首」之名。張潔知道董川,對他的存在頗懷瑜亮之慨。听金鑫這麼說,深感失望,同時又幸幸然,很有興趣領教領教他的為人。心里打定「擒賊擒王」的主意,讓金鑫「盡管把檢討扔垃圾筒里,再有人找茬叫他來找我」。
金鑫始終不放心,又說︰「我只求別記大過,別的麼,檢討也無所謂。再,呵呵」他雙手合十看著張潔不好意思的聳肩縮脖子拜了拜,笑道︰「好人!千萬千萬千千萬萬別說我來找你的,就說你听說了的~好不好?」
張潔說︰「瞧你罷,娘們兒似的!檢討我說了,不準寫!你無所謂我有所謂,我既然插手了,你寫就等于是我寫!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