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鑫一走張潔就上樓來找董川。剛上到三樓,听見有人叫他,回身看是李超和王湖,正倚在走廊的窗上望著他笑。這二人乃絕配︰李超是戴著眼鏡的白面書生,清瘦而高;王湖人稱「小江湖」,結結實實的矮個兒,天一黑就只能看見牙齒和白眼球的那種。
李超說︰「大嬰,忙吶?」
在張潔的好友排行榜里,李超一直高居榜首——從初中結識的那天起。張潔之所以樂得搬回石頭城,李超是很大的吸引力。他因喜歡張潔無憂無懼渾璞爛漫,送他這‘徽號’。張潔四下看看,紅著臉走過來,噘著嘴嘟囔道︰「小點聲~」
「哎~自什麼卑?!哪兒又著火了?」
「沒有!」張潔不理他,只跟王湖說話。王湖笑嗔李超道︰「就是,好像誰天天闖禍似的。你應該問他有何公干。」三人取笑一回,才言歸正傳。王湖為人多情重義,交游甚廣,張潔通過李超認識他,來往幾次之後,引為刎頸之交。張潔知道說了他們必定要阻攔——他們是不管什麼事都要攔的,就敷衍其辭急著走;他越不說越說明事大,王湖更不放了,定要問明白。張潔趕時間,不耐煩就說了,以求月兌身,末了說︰「你們別婆婆媽媽的哈!楊超那種人倒在其次;我只收伏董川,學生會難道是黑社會?叫他們解散!」
李超向王湖說︰「我說麼,看著就像有要緊事。你別‘婆婆媽媽’的了,誤了大事。」
王湖笑笑,向張潔說︰「話不能偏听偏信。那個帖子你看了嗎?你那個同學就沒有錯?!楊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至于董川,你根本不了解他。這樣貿然前去毫無意義。」
「你又來了!我是笨蛋嗎?我沒有判斷能力嗎?是不是什麼事都要你們告訴我怎麼做?!」
李超點評道︰「排比句式。」
張潔哼了哼,又說︰「若干事就不能想太細!瞻前顧後縮手縮腳能做什麼?什麼事不怕急就怕拖,拖拖拖就成一景兒了,弄得烏煙瘴氣。就算鬧笑話我也鬧定了!必須得殺殺這股子濁氣!」說完甩手就走,硬被王湖把住。
「可惜你只有百年壽限;這股子濁氣,可是有幾千年的道行了。」李超笑說。
王湖又要拖住張潔,又要壓制李超,頓覺左支右絀,急的鼻尖冒汗,道︰「別助著他了李超!傷了兄弟和氣好玩麼?」
「誰是‘兄弟’?」張潔一臉茫然,因為驚訝胳膊上的勁兒松了。
「唉,楊超。」王湖嘆了口氣說︰「他最近正有些事憋火,那個金鑫算他倒霉吧!誰讓他偏往槍口上撞!楊超正要拿人開刀殺一儆百,越是有人說情罰得越重。」
「哥哥跟這種人也來往?別怪我了!」
王湖深知楊超為人,屬眼鏡蛇的,順著是肝膽相照的兄弟;誰若逆他,即刻立睜起來,叫你知道他的歹毒。這兩個真斗上仇就結下了;而要立刻叫楊超改,卻不能。遂忙攔住張潔,說︰「你要信我,就交給我。這件事不能急。」
「不稀罕鬼鬼祟祟的!不敢勞駕,別傷了你們‘兄弟和氣’!」張潔一旦扭勁兒上來比嬰兒還任性,因為他有信念,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李超說︰「你糊涂了。沒听見他去找董川?」
王湖因為情急忘了,笑道︰「我想起來,正好有點事,跟你一塊去。」
「你要去我就不去。我還不信了,倒要會會楊超。他哪個班的?」他倆不說,張潔隨便逮著個人就問。李超拖他回來,說︰「乖,先別鬧,听我給你講講那過去的事情,再去不遲。話說前年夏天一個浪黑風高的下午,一群小豬去海邊跳崖玩兒,砰!砰!砰!哇哇,好好玩。其中有一只因為體積小,人——sorry口誤,豬都不注意,不知什麼時候,他小腿兒刨啊刨啊刨,已經游進了深海,好歡喜。這時,只見一條好大的黑母豬——其實是鯊魚嘛,豬不認識——從深海探出頭來,」
王湖截住他,說︰「除了鯊魚,都是真的。我們本來去跳水,從斷崖往下跳,怪我逞強,游進深水區。沒想到突然起風,結果我給浪頭打在礁石上。當時我差不多虛月兌了,身邊的水都是紅的,我以為肯定就完了,因為已經游出太遠,風又那麼大,浪頭跳起來有好幾米,比人都高。而且那塊水域很隱秘,是我們幾個發現的,根本沒有救生艇。我也不知道,楊超當時是怎麼過來的。不過往岸上走那段過程,我這輩子忘不了。總之我們倆是生死之交,就是這樣。」
張潔起了陣雞皮疙瘩,不信,說︰「我怎麼不知道?」
王湖將衣袖推上去,胳膊上肉溜溜的一壟子傷疤。李超說︰「還有一處呢,在這不方便展示。」他說話淡定的看看兩邊。
張潔猛受刺激︰「我怎麼一點不知道?!」
「楊超很低調的。他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和和氣氣的什麼都有;像金鑫那樣生編亂造有的沒有的扣人一頭大糞,誰不火?」
「不可能!你們這麼好,我怎麼不認識他!」
「別哭了大嬰,你來才幾天?江湖深著呢。」
王湖搖搖頭,嘆道︰「說來話長了,我們之間有些不愉快,總之是我對不起他……」
張潔感覺自己像傻瓜,對于他們講的另一面「真相」很煩躁,甩手道︰「不管不管!一碼歸一碼。他救你是真,但他害人也不假。總之,不行!就是不行。」
「我不是說了麼,交給我,我想辦法。算賣我個人情!」
三人正糾扯,一個人從張潔身後笑著走過來,道︰「你們仨干嘛呢?我听好像在做什麼‘買賣’?」
張潔回頭看,一個戴棒球帽的小眼楮男生,跟他一般身量,但姿態矯健,面上帶些肌肉感,左邊眉頭上一道閃電似的的疤痕觸目驚心,在帽檐的遮蓋下看不真切,但眼角的肌肉受那道疤牽制得有些走樣。乍一瞧有些凶狠,再看便覺的可親可靠。來人卻一眼認出他,如獲至寶,道︰「這就是張潔吧!張少俠!久仰久仰!」張潔心里一堆花兒撲拉撲拉開啦,正要請教對方高姓大名,李超問道︰「你們怎麼認識的?」
「呵呵,你不認識我,是吧?」他向張潔笑道︰「籃聯那場決賽,我一直在邊上看。你那個空中換手勾球進籃,太帥了。」男生由衷的豎起兩個大拇指,道︰「而且你能力很全,運球、控球、彈跳、籃下突破都一流——還有斷球,真是過癮!有機會一定切磋切磋。其實你的大名我早有耳聞,唉,可惜一直沒機會!如若不棄,以後就是朋友了!」
這人一番話,將自己的本領都勾廓出來了,如此愛惜大度,令張潔感動得不好意思。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就握住男生的手說︰「真是相逢恨晚。認識你很高興!還沒請教——」
李超說︰「俗了俗了!你剛才說有什麼事來?他肯定能幫忙。」
來人饒有興致的問「什麼事,願效犬馬之勞」,張潔遂問道——剛打了個冒號,王湖終于排開李超,朗聲叫道︰「楊超!……」
張潔還機警的往遠處尋瞧,見楊超答應,頓時傻了。李超早躲到王湖身後,笑得趴在他身上,楊超看不懂。王湖只得尋些話說,一邊跟張潔使眼色。張潔愣了有那麼一會兒,紅了臉,訕訕的走過來,要逮李超︰「今天非把你扔下去!」李超抱著頭,在楊超和王湖中間游竄,給追的急了,反揪住王湖問︰「你說什麼了?!好好的,他突然就瘋了?!」
張潔更不饒他了,攆出去,混打一通,扯擄不開。見那邊王湖跟楊超說上話了,李超笑道︰「可見心誠則靈,不用你費事尋,人自動送上門來。可要分清了︰‘一碼歸一碼,他救人不假,可害人也是真’吶~」
「你還說!你還說!」張潔連捅三拳。
「惱羞成怒可不對喲。」
張潔撂開手,甩甩頭發,說︰「我這叫‘投鼠忌器’!說了你也不懂!」
「噯~王湖可不是普通的‘器’。‘湖’啊,打不破滴;我就更不用管了,‘摔’爛了正好。所以呢,勇敢的投,不要有顧慮!」硬是要推他過去。二人廝鬧,突然听到「哎呀」一聲,撞倒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