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出版社大樓門廳里，上班的人三三兩兩地經過，有人對告示欄駐足觀望，走進樓門的趙義放慢腳步，注視告示欄，只見上面寫道:
通知
上級決定︰從即日起，鄭文遠同志調入《語文周報社》任副主編，他在本社的工作由錢守益同志接任。
特此通知。
11月28日
當他走進英語編輯室的時候，地面上還有剛擦過留下的水印，趙義踮起腳朝里走，面帶驚訝之色，這時，小紀提著開水瓶走進來，她二十五、六歲來歲，見到他，努力在臉上堆起了笑容。
小紀︰早晨好，小趙。
趙義︰你好，小紀。
她沒再說什麼，轉身出去了，趙義來到自己的辦公桌旁坐下，拿起桌上的一張彩色印刷樣端詳著，漸漸皺起了眉，他猛地站起身，快步來到掛有「美術編輯室」門牌的房間門口，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進去。
屋里的書櫃交錯擺放，形成幾個隔斷，每個書櫃後面是一個人的工作區，趙義來到馮力桌旁。他五十歲上下，一副藝術家做派，留著長發，衣著隨便，相貌古怪，此時正聚精會神地擺弄一個小葫蘆。
趙義︰老馮，這個封面……
馮力舉起那個雕花的葫蘆，它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
馮力︰嘿！看看這個，怎麼樣？
趙義︰不錯，多精巧的玩意兒，見馮力斜睨著他，忙說︰……手工藝品。
馮力︰是呵，天才雕塑家的作品，不是「思想者」而是葫蘆娃……
趙義︰這個封面……
馮力接口道︰——還有封面。什麼事？
趙義︰我覺得這設計、嗯……不大令人滿意。
馮力接過去看了看，
馮力︰這不是我設計的，
趙義︰噢？
馮力︰是我拉出來的。哈！
趙義沒笑，一本正經地看著他。
馮力︰好吧，怎麼了？
趙義︰有點老一套。
馮力︰東方教育的書本身就老一套，教材嘛。
趙義︰可這一本不是。
馮力︰听著，我是美編室主任，我負責美，你負責文字，明白嗎？小義（姨）子，
趙義︰哦——這設計有點兒不美，
馮力︰已經出完片，就是它了。
趙義︰可……我是責任編輯，為什麼不經我同意就制版？
馮力︰啊！太抱歉了！責編老爺，忘了經過您，可總編室同意了。
他拿出張紙，展開給他看。
趙義︰但是……按規定得經過責編。
馮力︰不尿他們？好樣的。這個呢？
他狡黠地看了看他，又展開一張紙，
馮力︰你們王主任的簽字，
趙義不作聲了，微微點頭後轉身出去，馮力嘲弄的聲音尾隨著他，
馮力︰尿這個不尿？小義（姨）子，哈哈！
趙義心事重重地走到在樓梯拐角處，李圓同別人正說著什麼，見趙義往樓上走，忙對那人做了個告辭的手勢，追了上去。
李圓︰趙義，
趙義停下腳，他來到近前，
李圓小聲說︰哥們，你眼下就要走運啦，
趙義︰怎麼走運？
他正要說話，見有人上樓，就停住了嘴，然後朝那人喊，
李圓︰哎，宋老，我有事對您說。他轉向趙義說︰你今天就會知道。
他拍拍趙義，找宋老攀談去了。
趙義一回到辦公室，電話便響了起來，
趙義︰喂，喔，老王，……我也正好有事找您，辦公室？好，馬上去。
他掛上電話匆匆出去，面色蒼白的小紀坐在不遠處，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趙義推門走進社辦，屋里的辦公桌旁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王剛，他五十多歲，身材微胖，但顯得很結實，神情威嚴，身著筆挺的藏藍色西裝，打著領帶。女的是方副主任，四十多歲，衣著做派端莊凝重。
趙義︰您好，老王，您好，方主任。
小方︰你好，小趙，來，坐下。
趙義坐在靠牆的沙發上，
小方︰小趙，是這樣……
王剛用手勢止住了她的話，
王剛︰你找我有什麼事？
趙義︰是那本《現代英語詞源》的封面，是不是太一般了？
王剛︰哦，我簽過字了，過得去，就是它吧。
趙義︰可那種老一套的風格……
王剛︰小趙，一本書的封皮並不重要，不要在那上面浪費時間，關鍵要看內容，
趙義︰可是……
王剛︰就這樣吧，你不放心就再去看一遍內文清樣。好，小趙，今天我和方主任有這麼個事要通知你，我說啦？小方，
小方︰好，你說吧老王。
王剛︰明年的歐洲之行改派你去。
他又驚又喜地站了起來，
趙義︰我去？
王剛︰對，來回大概六個月吧。除了去奧克斯福得出版社進修之外，我們還安排你同國際環保組織接觸，你當面跟他們談那份稿子的事，希望能有個結果。如果成功，也算國內出版界的一件大事。
趙義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真的？我早就不抱希望了，不是已經決定派小紀去嗎？
王剛︰這你不要管，是組織上的安排。
小方︰小趙，好好干，別辜負了老王的期望，他為這次改派費了很多心血。
趙義︰呵，謝謝您，老王。
王剛︰不要謝我，這是組織上的決定。我認為應該把更合格的人派到國外去，你說呢？小方，
小方︰對，老王，我完全同意。
王剛︰你要做好思想準備，過幾天方主任會為辦護照之類的事找你，工作上也要準備交接。
趙義︰哎。
王剛︰沒別的事了，你去忙吧。
他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
趙義︰呵，方主任，我還有件事，
小方︰什麼事？小趙。
趙義︰我想參加中午的交誼舞培訓班，現在報名晚不晚？
小方︰不晚，歡迎你，我們正缺男伴。
王剛︰你不午休參加那玩意干什麼？
趙義︰我想在社慶舞會上露一手。
小方笑，王剛也笑了，
小方︰小趙，明天中午開始。
趙義︰好。
他開門出去。
小方︰老王，你對小趙是不是管得太嚴了，中午又不是上班時間，
王剛︰多好的年輕人，既誠實又听話，我對他期望值很高。得給他找個老實的舞伴，可別被那些小瘋丫頭帶壞了，你說呢？小方，
他稱呼她時的語氣中不自禁地帶出一些溫存，而此時她的眼神中也含著柔情。
小方︰對，老王，我完全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