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壓抑又痛苦的悶哼不斷地從床榻之間傳出,一旁的穩婆雙手沾滿鮮血,不停地在忙碌著。
「夫人,再堅持一下……」穩婆滿頭大汗的抬起頭來,布滿皺紋的臉上亦被血光染上幾分可怖的暗紅。
被喚作夫人的女子即使在劇痛中,扭曲的面頰也依稀可見秀麗之色,只是過分的蒼白和掙扎,讓她大汗淋灕,歇斯底里。
六個時辰已然過去,孩子卻掙扎著不肯出來,整個房間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而床上的女人終于在又一次用勁之後力竭,頭重重的倒回枕頭,直直的盯著簾幔,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似乎就要昏死過去。
「流了這麼多紅!快叫人準備參片!」穩婆自女人雙腿間抬起頭來叫道。
「有沒有人啊!」小丫鬟剪竹未經人事,自然沒有見過這等陣勢,慌得一下沖到門口,緊緊扒著雕花木門︰「老爺,求求您來看看夫人吧,老爺——」
剪竹透過門,卻見外面只有幾株開得盛極的杏花,簌簌的在傍晚的風中回應著她的叫喊。一年前,這里都還是郎情妾意,暖意融融,而如今滿庭寂寥,哪有半個人影?
大概是被剪竹的尖利的聲音驚了,原本閉著雙眼的女人長嘆一聲︰「剪竹……鎮定些,不要……不要去驚動他。」
「夫人……」剪竹回頭往床邊跑去,冷不防被裙子絆了一跤,根本就顧不得站起來,而是手腳並用的爬過去,撲到枕邊,貼著女子冰涼的面頰︰「剪竹一直都陪著您,您使勁,使勁再試試……婆婆說孩子的頭就要、就要出來了呢……」
孩子……她的眸光落到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這個小家伙,已經折騰了自己大半天了,卻還是不肯出來,你是不是也預感到世事無常既無情,所以怨恨母親將你帶到這里?
身下傳來撕裂般的疼痛和汩汩的熱流,而月復中亦是像有一雙手,要將五髒六腑都生生的拽出來。縴細的手再度拽緊床頭的布帶,她仰頭,揚起精巧秀美的下頜,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啊——」
即使在身體和魂魄幾乎就要分離的時刻,她都好想見他,真的好想見他一面。陸賈,你在哪里?你再不來,我可能就無法再等了……
而就在痛楚戛然而止之時,她眼前也忽然一片黑暗,滯納的身體開始變得極度的輕快起來。
「生了!」耳旁傳來穩婆如釋奉重的聲音。
幾乎在同一時刻,房門被沖開,滿面焦灼,冠帶未解的男人夾著一陣風似的踏入屋內︰「阿凝!」
被喚作阿凝的女子循著叫聲轉過臉去,眼前昏暗猶未消,卻還是伸出手來︰「陸郎。」
青白得幾近透明的手被男子握入溫熱的大掌中,陸賈模著她的額頭,讓她忽然覺得又回到一年之前那段恩愛的時光。
「阿凝,對不起,我來得這樣晚。」
她的神智終于緩過來一些,目光漸漸清明,看著似乎憔悴了些的男子,輕聲道︰「不晚,什麼時候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