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語卻柔軟。
我酸楚,澀然答道︰「我沒有。」
他更苦澀,嘆息著反問︰「沒有?」
我看向他的眼楮,確鑿地答他︰「沒有。我待你,待永,始終如在子牙山時一般。凌,你懂的。」
懶
雖然他在獄中那樣凌逼,但他只是因我的背叛傷透了心;雖然我出獄後第一件事是扶司徒永登基,可他該想到,我這樣做只是想保住司徒永性命。
如果命懸一線的是他,我同樣會不惜代價幫助他。
隔著厚厚的盔甲,他的胸膛和肩膀冷硬得陌生。
他盯著我,深邃的目光若有漩渦深深,竟有著和我如今面對他時同樣的忐忑和煩憂。
我握緊他的手,慢慢道︰「去年回京,我路過子牙山,順道回師門拜見了師父和無塵師伯。無塵師伯送我下山時和我說,若我三人齊心協力,放眼大芮朝堂,當無人可敵。」
他黑眸一眯,並不答話。
這時,只聞衛玄道︰「王爺,貧道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司徒凌看著他熟練地為我裹好傷,道︰「講。」
衛玄道︰「王爺為王妃請封號,應該封作瘸妃才對。」
司徒凌皺眉,「怎麼?傷得很重?」
衛玄道︰「應該是特制的夾棍所傷,本來就狠。一旦用刑,非死即殘。王妃武藝超群,筋骨自是比常人柔韌,若是及時調養,倒也沒有大礙。只是重傷後一再劇烈運動,傷勢愈發嚴重,部分筋脈已開始壞死。請恕貧道直言,王妃傷勢太重,已經無法完全復原。瘸妃二字,並非貧道說笑。」蟲
我也知自己傷勢沉重,聞言倒也不十分意外,只問道︰「還騎得馬麼?」
只要還騎得馬,便能率軍征戰,其他便顧不上太多了。
家人零落,慘死的慘死,重傷的重傷,我能逃出一條性命撐住秦家不倒,便算得是幸運了。
衛玄答道︰「若從現在起臥床靜養,也許還能騎得。」
我疑心他是不是有些言過其實,正皺眉時,他又道︰「貧道還有一事需請問王妃。」
「什麼事?」
「王妃最近是不是服用了什麼刺激心神的虎狼之藥?看王妃脈象,似不只憂思太過,更有心力交瘁之勢。想來王妃近日必定心神恍惚,目眩頭暈,頻生幻象,倦乏無力。」
我猛地想起桂姑的噬心術,更兼想到施術最後所見到的司徒凌那張緊張驚怕的面龐,握著司徒凌的手不覺緊了緊,倚在他胸前出了會兒神,才答道︰「並未用藥。只是的確思慮太多,連連噩夢,精神便著實乏了下來。」
衛玄沉吟道︰「這也有可能……但貧道不得不提醒王妃,若總是這樣多思多慮,早晚油盡燈枯,命夭壽促……」
「閉嘴!」
司徒凌忽低叱,打斷了他的話頭。
我一驚,抬眼看去時,他的臉色已整個兒黑沉下來。
他惱怒般瞪了衛玄一眼,轉頭看向我,說道︰「我即刻送你回府,你安心調養,不必再過問朝中之事。你自己方才也說了,朝中尚有我在,不致讓大芮走到怎樣的境地。」
我心口一緊,待要說話時,他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放心,我竭力輔佐司徒永便是。我將所有兵馬撤出北都城,京城四門盡數付你秦家軍全權掌控,宮城四周則由新君自己安排,我絕不置喙。」
他凝視著我,眼底灼烈,如有幽焰燃燒,「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你立刻回府,——去我的府第,靜臥養傷。如果你有什麼急事,或想了解朝中動靜,盡可安排你的親信自由出入府中,隨時稟報,我絕不阻攔。」
他這樣說,等于交出北都的控制權,斷絕了自己所有武力奪權的可能,為的,只是讓我放心養傷。
我有些無力,怔怔地看著他,啞了嗓子道︰「你不怕……這交易,虧得太厲害?」
他站起身,冷眼睨我,慢慢道︰「我早已血本無歸,剩了這條性命,你要不要?」
我噎住。
他推開窗,望向在武英殿前屏息靜氣來往著的官吏和宮人,低聲道︰「若你沒有直接入宮擁立司徒永,而先去見我,趁我毫無戒心之際把我除了,再去迎立司徒永,豈為更干淨?到時沒了我礙眼,你大可悄悄去南梁當你的軫王妃,或悄悄引了軫王來北都尋歡作樂,司徒永向來對你又愛又敬,百依百順,定不敢有所異議,更不會如我這般懷恨在心,伺機把你欺凌到底。」
我再沒想到他竟會這樣想我,也不顧腿部疼痛,生生地支起身來向他說道︰「我怎會想著害你?你怎能這樣猜忌我?換作你,你會害我嗎?你會因為我擋了你的路便除掉我嗎?」
「想過。在獄中時我便說過了……我差點便能狠下了心腸。」
他側轉過頭,背著光的側臉輪廓深邃鮮明,猶如刀刻斧斫。
「而你,也未必做不到。我的父王……便是在登基之前被最信任的人暗算。功敗垂成,性命不保,成為坊間的談資,對手的笑柄……」
我從未听司徒凌用這樣悲愴的聲調說過話,一時呆住。
而他抱著肩,已垂頭踏出值房。
身材瘦削,形單影只,說不出的孤獨落寞。
恍然悟出他進門後所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的確有意奪位,也有足夠的實力問鼎江山。
可我這只黃雀壞了他的全盤計劃,便如他父親夏王因心月復內侍的背叛而功敗垂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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