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灝一路勞頓,回到大舅家便找間廂房小憩。睡意朦朧中,鼻子癢嗖嗖的,他睜開眼楮,坐在面前的麗人拂去絹帕,朝他展顏一笑,「灝哥哥。」
「原來是懿真表妹。先讓我睡一會兒,再陪你玩。」蕭灝呢噥幾句,翻過身去。
懿真不依,強拉他起來,嘟嘴道︰「你來我家,也沒先找我。雖說是我父親的壽辰,可不用你四殿下操心。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陪我這個表妹。」
這樣的模樣話語是極為討人憐愛的,蕭灝沒了辦法,起床披衣套靴,「就陪你一個時辰,未時之前我得回宮向父皇請安。還要見三哥,商議秋狩事宜。」
懿真以帕掩唇,臉上浮起兩團嫣紅,「表哥,秋狩……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蕭灝早已看出懿真找他的意圖,故作正經地咳了一聲。懿真急忙倒茶給他,仍是低低垂著頭。蕭灝慢慢飲了一口,終于笑說道︰「好了,我知道了。等見了三哥,這事我會幫你記下的。」
「多謝灝哥哥。」
懿真滿懷驚喜地盈盈一拜,笑容綻開,恍如桃李——
這日臨近傍晚,天色陰暗得早,漫天被烏雲遮蔽,似乎要下雨了。
位于宰相府的萏辛院里早早燃起琉璃紗燈,燈影挪動,輕煙如縷裊裊。廂房內,滿目精雕漆金的箱櫃,做工精巧的嵌金銀絲銅鏡里,模糊地映現出休休縴柔的身影。她正埋頭整理從老家帶來的衣物,一點胭脂紅映在她的面上,愈發有著別樣的光華。
外面幾下輕微的腳步聲,休休緊張地抬頭,只見丫鬟翠喜小跑著進來,「小姐,別收拾了,二夫人來看你了。」
休休一驚回望,只見兩名環髻小婢執燈引路,二夫人柳茹蘭由貼身丫鬟翠紅攙扶著,穿花拂柳緩緩而來。休休忙出門施禮,柳茹蘭輕輕將她扶起,微笑道︰「白日已經行過大禮了,你我現在是自家人,不必拘謹。」
休休光顧著小聲應了,卻不敢抬頭。眼前的二夫人,紅黃雙色錦衣逶迤垂地,妝容精致凝淡,鬢側斜簪如意步搖,燈影下絢麗流光,優雅到了極致。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清香順風而來,幾乎是無孔不入地,滲透到休休的五髒六腑,頓時連呼吸都停滯了。
都城的貴婦人,都是這樣的吧?
柳茹蘭也在默默地端詳著休休,心里有了莫名的喜歡,笑意浮在嘴角。
「已經來了幾天了,可否住得慣?」她親切地問。
休休說聲「是」,趕緊又謝了。
「南方的水土確實養人,瞧這孩子水靈靈的。」柳茹蘭拍拍休休的臉蛋,拉住她的手,輕聲細語道,「別害怕,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麼為難的,缺什麼,盡管來找我。你是相爺的干女兒,自然便是我的女兒了。這麼乖巧的女兒,上哪兒找去?」
二夫人的手柔軟溫潤,不像天際母親那般粗礪,除此之外,休休感受不到另外女人給過她的溫暖撫模。便是親生母親,也從來沒有。
柳茹蘭環視房內,看見休休的那堆衣物,便吩咐兩名小婢,「這些衣物小姐用不著了,收起來拿走吧。」
她本是好意,豈料休休螫驚似地跳起來,擋住小婢,緊抱住衣物不放,抑不住的驚呼︰「不要拿走,它們都是我爹給我的!」
屋內的人都無措地望著,柳茹蘭連忙支開了小婢,勸慰休休道︰「不拿走,不拿走。都怪我沒問個清楚便自作主張,這是你爹給你的,自然要好好保存。天色不早,快要下雨了,我先回去,待明日再來看你。」
她特意關照翠喜幾句,待廂房門窗都關上了,才放心地離開。
一路上,柳茹蘭回想剛才休休的舉動,心下不免恍惚。翠紅見夫人如此,不禁低聲道︰「一驚一乍的,以為是什麼寶物呢。夫人,那姑娘長相尚可,不過土了點,想必窮慣了。」
柳茹蘭緩緩開口︰「休得胡言。老爺相中那姑娘,並大老遠的將她迎進相府,自有他的道理。」
沉吟片刻,她嘆息說道︰「比起旁系族人,沈家人丁並不算興旺。長房所生的那兩個女兒極為普通甚至丑些,並不討喜,讓相爺早早嫁了人。那位休休姑娘純樸又天真,眉目卻是清秀可人,不像官宦人家小姐嬌滴滴的,倒讓人心生三分憐憫。」
「夫人的意思是,您真的認她做干女兒了?」
「有總比沒有的好。相府這兩年太清淨,出個嬌女會熱鬧些。只是可惜,不知道休休的親生父母都是何人?她剛進府的時候,頭上插著小白花,想必父親去世不久。老爺不說,我也不必問。唉,看來是個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