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車熟路往前走,前面便是飛檐三重,崢嶸崔嵬的萬福閣,西順山樓,幾株棠梨枝葉茂盛濃密,微風吹得柳絮紛飛,蓉妃的雯荇殿就在眼前。
一個女人二十個芳菲年華便都埋葬在這座殿閣中,如今韶華漸逝,殿閣也就成了皇宮里不再耀目的了。荷池依然是荷池,舒卷的綠荷上壓滿了水珠,仿佛知道在太陽猛照下命數已盡,漫無目的地拼命滾動著。
內殿,貼身宮婢敬完碧螺春便鞠躬退出。
蓉妃端然而坐,歲月的流逝並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跡,依然妍姿俏麗,艷如桃李。尤其是那雙鳳眼,雖然已經失去了年少時的清純,卻依然顧盼生輝,讓人久久不能移目。
沈不遇想起另外一個人來,那雙眼楮,如一汪潭水,清澈透著天真。
「表哥,皇上怎麼說?」蓉妃輕喚道。
沈不遇從淺思中緩過神,這次他不想隱瞞什麼,何況這是蓉妃最關心的。于是輕咳一聲,應答︰「皇上的意思,想立太子。還有,不能由著三殿下的性子,等他弱冠之禮一過,一定要給他找個皇子妃。」
「這太好了,皇上向來對巋兒的事最上心。只是……你看我多失敗,連唯一的兒子也管不好。」
「娘娘可以和皇上多商榷,畢竟這是皇上的家事。」
「我已有一個月沒見到皇上了。」蓉妃顯得尷尬,眼里流露出一絲憂郁。
「娘娘多保重。」沈不遇不敢正眼看她,壓低著聲音,「皇上昨夜痰里有血絲。」
蓉妃「哦」了一聲,眼神黯淡。雯荇殿里立時闃然無聲,天青色的蟬翼紗外偶爾有微風拂過,發出窸窣的寂寞的聲響。
「你將她收進來了?」過了片刻,還是蓉妃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來了好幾日了,臣將她安置在萏辛院里。一來那里僻靜,二來防止外人驚擾。」
蓉妃微微而笑,眸中透出難以言喻的神光迷離,「以前在沈家,我在萏辛院一住便是兩年……」她回神,又不禁低嘆,「可憐的孩子。過些天把她帶來,先見個面也好。」
「娘娘放心,臣自會安排。」
兩人又嘀咕了一陣,眼見時辰不早,沈不遇便躬身告退。
蓉妃孤獨地站在殿外,望著沈不遇離去的背影,棠梨樹下落英紛紛揚揚,空氣中彌散著花木的芬芳。惆悵了一會兒,她轉身移步內殿,慢慢坐到花梨木交椅上,那里似乎還殘留著沈不遇身上的余溫。二十幾年物非物,人非人,她終須依靠著他,正如他也是。
打定主意,她喚過婢女,緩緩道︰「去三皇子宮。」
由雯荇殿到蕭巋的住處還有很長一段路,但過了甬道就必須下輦步行。蓉妃走了數十步,日頭直射下來,看眼前的金色琉璃瓦熠熠生輝,飛檐直插雲霄。嚴妝之下的額頭已是細密的一層汗。
算來,這樣走著看兒子的機會也不多,皇上已在外面大興土木,巋兒即將擁有自己的宮殿了。皇上這樣的恩賜,一半出于寵愛,一半是給天下人看的。
蓉妃邊想邊走到了內苑月洞門前,就听見一聲高喚︰「曹硯容!」
轉頭時,只見抄手迂廊璨金華蓋浮動,皇後在大批宮女簇擁下,錦緞一般鋪向這里。華蓋下皇後濃艷的眉目緊皺,望著蓉妃一臉怒氣。身邊緊隨的大皇子蕭韶苦著臉,無辜地吐了吐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