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得益這話確實是為了張修遠好,讓他這個放火的家伙遠離火場。他這麼做,或許是真的看張修遠順眼,更可能是考慮了張修遠的準丈人袁石開副縣長。
反正大家都知道張修遠只是一個孩子,他闖了禍跑掉大家也只能苦笑,不會真的把他怎麼樣,最多就是形式上的紀律處分。真要因為罐頭廠的事緊抓著一個孩子不放,反而是自己落了下乘——無能的人才去欺負一個孩子。
可惜張修遠不領牛得益的情,真要這麼跑掉,確實是沒有什麼風險,但這樣顯得很圓滑與他樹立起來的「一根筋」完全不符。他說道︰「你的好意我領了,但我就這麼跑掉絕對不行!這可是我參加工作以來辦的第一件大事,好不容易才升了一個副主任,真要跑了你們還不將我的官撤了?我還想進步呢。」
牛得益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你……你還真以為你有幾斤幾兩?竟然想從這個火藥桶里撈政績,我還真是佩服你,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子,我告你一招,你真要撈政績,你當時就應該讓他們把這份報告直接打到縣里,不但你可以不用擔什麼責任,還可以讓你的名字在縣領導心里有印象……」
張修遠搖頭道︰「我不是官迷,我現在可是按正常程序來的。罐頭廠歸我們湖東鄉鄉政府管轄,他們的報告自然打給我們。這報告你真不想批示?俗話說風險越大利益也越大,萬一這個廠真的輝煌騰達了呢?」
牛得益笑道︰「想引我上鉤?好,我也不說沒覺悟的話,總不能被你這小女圭女圭比下去。」說著,他拿起桌上的簽字筆「龍飛鳳舞」地寫了起來。所謂的龍飛鳳舞並不是說牛得益的字寫得多好,而是太潦草了鬼畫符似的,不是熟悉他字體的人,恐怕都得連蒙帶猜才能讀出他寫的本意來。
張修遠拿起報告看了好久,才說道︰「你這字也太臭了。建議召開黨委會討論該報告。」
牛得益道︰「老子寫了一輩子這樣的字了,連縣委書記王柯良也得耐著性子看才能看得懂,你嘀咕啥。行了,罐頭廠的事你就不要管了。等我們黨委會做出決定,再決定是不是由你跟進。你去通知黨政辦邱主任,讓他通知所有的黨委今天晚上開會。」
張修遠沒有再堅持,他知道牛得益能夠不顧縣人大主任趙有年的招呼而召開黨委會討論這個報告就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人不可能得寸進尺,何況他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將來真要進官場,牛得益是很重要的這一關,必須留下一個至少不太差的印象。
從牛得益的辦公室出來,張修遠發現自己除了回宿舍竟然無處可去。雖然他的職位是企管辦副主任,可企管辦里肯定沒有他的辦公桌,企管辦主任周明劍也許還不歡迎他這個刺頭。可看時間接近下班吃晚飯的時間,他又不想進宿舍,只好硬著頭皮朝企管辦走去。
讓張修遠意想不到的是,周明劍看見他之後非常地熱情,一把拖著他的手往辦公室拉。見張修遠不解的神色,他笑著問道︰「小張,不,張主任,你在《湖平日報》社里有記者朋友?」
張修遠搖了搖頭,說道︰「《湖平日報》?我沒有記者朋友啊。」他腦海里認真回憶了前世所認識的省城朋友,實在找不出有誰在這個時候認識自己。《湖平日報》是湖平省最大、最權威、發行最廣的黨報,每個機關單位都有訂閱,里面的記者更是無冕之王中的王。下面基層接待他們跟接待縣委書記的規模差不多,生怕這種人筆下不留情爆了他們的丑、丟了他們的烏紗帽。
見張修遠的樣子,周明劍臉上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但他還是不甘心地追問道︰「你仔細想想,真沒有?人家從省城打來了電話。先打到農服站,然後轉到我們這里。」
張修遠心里一動︰難道我寫的那篇有關農村水利的文章要發表了?連忙問道︰「對方是男的還是女的,是不是姓劉?」
周明劍更是失望,說道︰「是男的,他說他姓黎。留了一個電話號碼,還說等下班的時候他還會打電話過來找你。」說著,他指了指電話機旁的一張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