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怡對頤達說我昨晚在你最好的兄弟那睡覺了。
這是欣怡那晚從我那睡完覺之後回去對頤達說的第一句話。頤達新買了一架電子琴,他正在專注地調配著最合適的琴弦,听到欣怡說的話他只是頭也不回地回應一個字,哦。欣怡說我不愛你了,我愛的人是他,我想跟他一起過日子。頤達停了下來抽了一根煙,他的食指和中指因為抽煙過多出現了兩塊焦黃的顏色,平時並沒怎麼注意到,今天看著特別地刺目,但是他只是不爽了一會兒,隨即就對它們滿不在乎了,他又露出那種沒心沒肺的笑容,他說,你都說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了,你跟他或者跟我都差不多,我隨你便。
欣怡說這是她有生以來受到最屈辱的一次侮辱,她從來都沒被人這麼不在乎過。欣怡跟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我正坐在瑰成華里面看著玻璃落窗後面滿地的陽光,她又說,不管怎麼樣我是認清了自己的道路和方向,從今天開始我正式宣布追求你。然後她就拉起我的手跑出了瑰成華,她的笑容又像蓮花一朵朵地綻放,她說,我帶你去看個東西。
然後我跟著她來到了學校楓樹林東南角廣場中央的藍色太陽窗下,我看到我的名字用彩繪噴成兩個巨大的字嵌在一塊藍色方塊玻璃上,在陽光猛烈的照耀下,那兩個字顯得赫赫生輝,可叫得上是蔚為壯觀,我名字後面還有一列字,寫著,你願意娶我嗎。落款是欣怡。
藍色太陽窗下擠滿了人在圍觀,那時我的心情格外地復雜,廣場上面的那片天空依然像往日一樣飄蕩著幾只風箏,它們孤零零的樣子我看了幾眼便不忍心再看,它們面對的天空如此地遼闊,我知道它們是寂寞的。欣怡拉著我的手說,你什麼時候願意給我一個答復。學校的警報就在這個時候響了,頓時整個學校就沸騰了起來,所有人都朝著一個地方涌去,他們口中都說著一個詞,頤達。
惹起警報響動的頤達身處在科研九號樓的天台上,那是我們每個學期結束去考試的地方,而此時的頤達正坐在那上面抱著吉他唱歌,他的雙腳站在最外圍的邊緣上,只要稍微再動一子,他就有可能從高空處墜落下來。站在下面的老師們緊張地對頤達呼喊,頤達你是不是瘋了,你在那上面干什麼,你快下來,有什麼事下面來商量。頤達沒有理會下面的圍觀和喧鬧,他抬頭仰望著天空,他沉浸在自己歌聲里的節奏中,他只有一個要求,他說誰都別上來,讓欣怡上來,讓她上來跟我說回到我身邊來。
這他娘的像他一貫的風格。我心急如焚地沖到人群的最前端去,我要上樓去卻被幾個老師攔住了,他們說你現在上去刺激他嗎,他跳下來你負責啊。我便看了看欣怡,我說你快上去吧,趕緊把他叫下來。欣怡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她居然表情堅毅地說,我不上去,我不會回到他身邊的。我說你回不回到他身邊那是以後的問題,你先上去把他叫下來再說。欣怡還是死死地抱著我的胳膊,她咬著嘴唇說,我不上去,我要跟著你在一起。我氣急敗壞地一把將她從我身上推開出去,我說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婊子,你怎麼這麼鐵石心腸。然後我就沖開那幾個老師的阻攔向天台上奔去。那時我在人群巨大的喧囂中清晰地听到了頤達的歌聲,是的,他的歌聲也只有我能听得到,那種寂靜而自由,像是鳥兒的翅膀撲簌撲簌地彌漫向天空,它們是遠離世俗的喧囂也是遠離地心的引力的,它們的遼響像是頤達就匍匐在我耳旁歌唱一樣旋律清晰,但我听起來它們更像是一首絕唱,那種難以名狀的焦躁感像洶涌的激流一樣在我心底盤旋,我渾身的力量被莫名地抽走,我仿佛都無力沖上天台,無力去抓住頤達的手腕,果然,我剛跑到樓梯的一半的時候,我的目光毫無障礙地穿透那一面面銀白色的玻璃窗,我看到了頤達張開翅膀,變成了一只鳥兒在空中自由地飛翔。
我終于被抽走了渾身全部的力量,我像一個沙包一樣軟綿綿地癱坐在地上,那一瞬間我的眼淚奔騰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