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司樂坊筠羅正陽殿覲見。」德英尖細的聲音響起。
「筠羅遵旨。」
「德公公,不知有何要事,要勞煩德公公親自走一趟?」德英是皇帝的身邊紅人,輕易不會親自走動。
「听說姑娘的嗓子大好了,陛下想見見你,說說話。姑娘不必緊張。」
「那就有勞公公了。」
「姑娘不必客氣。」德英待她很客氣。
雖然有些疑惑,但她把情緒藏得很好,並未再多問。
對這位五歲即位的錦繡王朝錦興帝,她自認還是有幾分了解的,剛入宮時便見過幾次。那幾次皇帝待她很是親厚,似乎把她當朋友看待。
雲筠雖然是從現代穿越而來對皇權沒有什麼敬重的心態,卻也對和皇帝做朋友這種事情當成無稽之談。身份上的不對等,注定了無法毫無芥蒂地交往。
想到為救月兒的承諾,真不知皇帝為何要一個小小樂者不值錢的承諾。
「參見陛下。」禮不可廢,雲筠恭恭敬敬地行禮。
「起來吧,賜座。」
「謝陛下。」
雲筠微微抬頭,只見皇帝一身明黃的龍袍,沒有戴皇冠,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眉間滿是郁色,顯得沒什麼精神。這樣的打扮在他身上並沒有顯現什麼霸氣威嚴,眉間的憂郁反倒使人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皇帝也在打量她,相較于雲筠那不著痕跡的視線,皇帝的打量則大方多了。
雲筠素衣白裙,只上了淡妝,發鬢上只簪了一朵玉蘭,無其他首飾。她的下巴明顯尖了,眼楮顯得大了許多,眼神不如以前柔和,氣質更加顯眼了,與初次見面簡直判若兩人。
「你瘦了許多。」皇帝眼中有著心疼。
雲筠對他突兀的親近有些不習慣。「我們的交情並沒有好到說這種話的程度吧?相互關心什麼的還是省省吧!」她心中月復誹。
輕咳一聲,皇帝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轉移話題︰「雲筠,可有新曲?」
「是。」新曲什麼的要多少有多少。「陛下想听什麼類型的?」
皇帝微微一笑,俊秀無比。「能讓人放松的吧。」
雲筠眼楮被閃了一下,幾代優秀基因累積下來的容貌真是可以閃瞎別人的狗眼啊。
她選了一曲琵琶版的《天空之城》。
曲畢,皇帝很捧場地鼓掌︰「不愧是筠羅,總是有層出不窮的驚喜。」
曲子也听了,皇帝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雲筠,我需要你的幫助。」他的語氣和神情都很誠懇。
「為什麼?」她問,為什麼這般看重她?畢竟她並沒有表現出除了音樂以外的特殊才能,是什麼使他另眼相看?
「你相信時間回溯嗎?」他眉頭微皺,神情認真。
雲筠心里一跳,面上滿是驚訝︰「時光回溯?」
「是的,時光回溯。」
雲筠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想到曾在他臉上看到的不符合年齡的滄桑,以及近日來突兀的旨意,仿佛明白了什麼。
「難道說……陛下您親身經歷過?」
「朕是從錦興二十五年回來的。」
錦興二十五年?今年是錦興十五年……也就是說,皇帝是從十年後重生過來的。
說完這句話他仿佛全身都放松下來。他並不怕雲筠不相信,這世上所有人都不相信,他也有把握雲筠會相信。
因為……他們有著如此相似的經歷。
雲筠心思敏銳,略微思考就明白了大半。「難道說……陛下我們以後的關系很好?」她試探地問道,「如若不然,你為何把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訴我?」這種重生便是有著預知未來的能力。
「朕需要你的幫助。」
「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樂者,您太高看我了。」雲筠面上苦笑,她又不傻,為了一個秘密就把自己賣了!
「你還欠朕一個承諾。
雲筠語塞,好吧,皇帝最大!
「是有大事要發生了嗎?」
皇帝神情凝重地點頭,「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確有大事要發生了。」
他用力揉了一把額頭,神情倦怠︰「國舅要逼宮,就在下月十五。」說這話的時候他平靜得不像話,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失望,只有了然的平靜,還有這一日終于來臨了的如釋重負。
回到一切還未發生的十年前,老天爺並沒有賦予他改變歷史的能力。身為身份最尊貴的皇帝,面對那些即將發生的事情,他能做的,只是在盡量保護自己的情況下,被動接受而已。
他,無力改變。
是巧合嗎?十五……恰好是寒月成婚的日子。想到此處心里一痛,寒月要成親了啊……
「要我做什麼?」
「現在還不到時候……國舅勢大,朕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這個皇位朕不稀罕!我只想做一個自由自在的文人,陪著允珞踏遍這錦繡山河罷了。」
雲筠驚訝地看著他︰「想不到皇上居然有如此志向,胸襟如此豁達,雲筠佩服。」
權勢是多麼誘人的東西,有多少人為了它拋妻棄子,泯滅良心,不擇手段,他卻能輕易放手,實在難得。
「只是陛下不怕錦繡王朝的百年基業毀在您的手上,將來無顏面對列祖列宗?」這個問題有些尖刻了。
「朕這麼做只是順應天命罷了。就算再怎麼不願承認,錦繡王朝已經走到了盡頭。」他的神色充滿悲哀,聲音卻是無比淡漠,顯得矛盾異常。「就算沒有國舅的叛亂,亦無力回天。」
「陛下何必如此悲觀?我相信人定勝天,陛下比別人超前了十年記憶,先機已經掌握在您手中,可以做的有很多。」雲筠不喜歡如此消極的心態。
這個朝代同歷史上的明末有些相似,外戚當權、農民極受壓迫、手工業迅速發展、資本主義萌芽產生……
只要有適當的國策,救國並非不可能。
他苦笑,「雲筠,並不是每個人都如你這般有勇氣。」
那十年的苦難已磨掉了他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