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長陵公主一路叨著這句話,先生喜歡姑姑,但是姑姑喜歡于正忠將軍,卻嫁給了文玉哥哥的爹,姑姑不喜歡姑父為什麼要嫁給他?這不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麼?
長陵公主晃了晃腦袋,下回再問蘇先生吧,蘇先生走得時候似乎心情不大好,他捧著斷弦的太清兀自怨艾了許久,像被抽去了通身的魂。
回到明芳殿不到半個時辰,外面的日頭明明還離天邊許久一段距離,長陵公主就閑得乏困了,秋日里花兒開得多,瀉人心脾的清香更催著人綿綿欲睡,她的兩只眼楮看著看著樹上的雀兒就耷拉了下來,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掛滿了亮閃閃的星子。
公德文玉在他家的院子里對她招手,她歡歡喜喜地跑過去坐上秋千,公德文玉就在她身後晃她蕩秋千,秋千蕩得高,高得要摘到天上的星星了,她「咯咯」笑得花枝亂顫,一回頭,公德文玉卻不見了。
她正茫然間,紅淚痣驟然發出耀眼的光芒變成一顆星星往夜空中高高飛去,慢慢變成公德文玉,含笑向她伸出夜幕般漆黑的手,似乎要將她接到璀璨的星空中去。
「翡翠,翡翠。」柔而和煦的聲音,她滿含笑意地喏喏應著,雙手松開秋千的繩子,那雙夜幕的手就在眼前。
她向前一撲,那手,夜幕的手,空氣一般被她的身體穿破。
「文玉哥哥!」她驚恐地大叫,身體垂直向下栽。怎麼可能,那是文玉哥哥的手,文玉哥哥不會讓她摔下去的,不會的不會的……
「翡翠!」
長陵公主正午時睡覺睡出一身冷汗,額上晶瑩的珠子還在向外涌,她的面部皺得像團透白的面疙瘩,雙手緊緊抓住了突然出現的暖暖的不知誰,吊得高高的一顆心穩穩落回心窩子里,軟軟的身子直向前倒。
對方不禁臉上一熱,額頭紅到脖子跟,筆挺地站直任她抓著,卻是不由得靦腆一笑。
「睡著睡著怎麼就往前撲?」對方關切地問,他被長陵公主抓得緊緊的,從額頭紅到脖子跟,「碧荷呢?」
熟悉的聲音,溫軟如玉,如一劑靜心良藥撫平了長陵公主的不安,方經噩夢的她竊竊笑了起來,文玉哥哥果真還是接住她了。這麼近的距離讓她聞見了他身上淡雅的蘭草香,清幽如汩汩涌出的山澗清泉,甘爽潤喉。
她的精神片刻就飽滿了,好似冷水里涼了一涼般的清醒,歡歡喜喜地拽著公德文玉,「文玉哥哥,你來了倒好,不然翡翠只能找那胡戎蠻子玩去啦!」
「胡戎蠻子?」
「嗯,就是稱作胡戎豹王的那個質子。說他蠻,倒也不是真蠻,穿著迥異罷,听他說胡戎的風情也是好玩,說得我都想去那大漠之地逛一逛……」
她滔滔不絕地講起了豹王與她說的胡戎,大大的眼楮里黑眼仁亮晶晶地望著北方充滿期待,那是大歷王朝的敵人,卻也是多麼美好率真的地方。
「他說要帶我去胡戎看一看呢!」她顯然揚高了聲音,粉粉的臉蛋像只隻果,她沒有注意到公德文玉陰雲密布的臉,「文玉哥哥,你說大漠真的那麼遼闊嗎?」
「嗯。」近似一聲不耐煩的輕哼,公德文玉不像在回答問題,更像是發怒的前兆,他的臉色早已垮了下來,胡戎是多麼荒涼的地方,胡人是多麼野蠻的民族,大歷尊貴的公主怎麼能和戰敗國質子有所交往!尤其是她在說到豹王的時候,激動的情緒和見到他公德文玉根本無所區別,難道他只能和質子相提並論?
他心中許多不快,雖說公主千歲面前不該造次,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父親早已成為這個王朝的中堅力量,若不是士族出兵,大歷王朝說不定早已改朝換代,除了他,誰敢說更配得上長陵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