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初冬時,呼嘯的寒風夾雜著冰霜無情地抽打人的臉龐。豹王一騎駿馬逆風奔馳,風刮在他臉上像刀子般利害,他冷峻的臉上卻有一絲溫暖的笑,那是感覺到心愛的女人抱著他們的孩子等他歸家的幸福。
因此凌冽的風雪、殘酷的戰爭算不得什麼了。懶
旁邊大隊大隊的難民縮著脖子走著,難民的隊伍看不到盡頭,在兵荒馬亂的年歲,活著是奢侈,百姓們都為了活著而背井離鄉。騎著高頭大馬飛奔而過的異族戰士最多只能讓他們抬一抬眼,腳步片刻不停。
難民中有一個看起來有些與眾不同的身影,他穿著綾羅綢緞,雖已被污垢染得看不清本來面目;他的一雙鳳眸時不時期待地望著丹向;豹王騎著駿馬飛馳而過時,他看了不止一眼。
他一眼認出在馬背上的漢子是胡戎王主,來的方向是丹東,他的鳳眸頓時黯淡了一些,望望丹東,望望跑遠的豹王,邁開麻木的雙腿繼續往丹東走。
數月前的一天晚上,白天下了一場大雨,沖刷去許久不變的悶熱。
文玉皇那晚出宮——他出宮向來是沒人敢擋的,其一因為他是皇帝,其二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常常在這時到丞相府去議事,他此時,也是打著這個旗號出的宮。
他沒有去丞相府,雇了一輛馬車趕著宵禁前出了城。
天上星子很明亮,預示著第二天將要晴空萬里,他回望上陽城,沒有一絲眷戀。蟲
這個介于皇權和翡翠的選擇來得晚了些,但他仍是信心滿滿,若非失去過,他並不知翡翠是如何深入他的骨髓靈魂,叫他走在朝華宮的每個地方都能看見她曾經的身影。
第二天清晨,他起了個大早繼續上路,想到文武百官面對空空如也的龍椅將如何慌張,也許他們就勢馬上就會提出讓父親繼位,而父親會謙詞幾句,甚至訓斥他們,然後百官們誠懇地死諫,丞相德被民生,功在社稷,如今天下大亂,唯有丞相可當此大任,父親再推辭,百官們再拼死進諫,一來二往,苟合。
然而朝堂上那些繁瑣俱已與他無關,任誰爭個你死我活由他去了,想來若沒了她,他爭了許多又有什麼意思?
「天下這麼大,我們重頭再來過,執手看年華,坐等兒孫成人,我只想我們倆人都好。」
想到這句話時他的嘴角含笑,鳳眸溢出柔和的色彩,一草一木猶動情思,萬里無雲的晴空艷陽高照。他從尊貴無上的文玉皇變成了無名小輩,卻豁然開朗了。
可是,戰亂讓這條通往丹東的路很是艱難。他所攜的錢物被馬賊劫個一干二淨,倉惶滾進溝里逃走,逃進城里,四處是抓壯丁的公德親兵,他躲來躲去,在一幢幢破爛的廟宇里過夜,餓得急了只得扒下樹皮來吃。
所有的磨難都擋不住他去丹東的念頭,丹東像一種滋生在腦袋里的魔,生根在他腦中不允許他回頭。常常在夜里餓得肚皮貼著背的時候,他想起的不是朝華宮里的錦衣玉食,而是一雙燦笑的大眼楮,他就掰著指頭算,又走了一天,離丹東近了,離她近了。
他有時也自嘲地笑,竟落得這個樣子了,她見了不知有多心疼。是的,以他對她的了解,她見到這樣的他絕不是嫌棄,而是震驚後喜悅,哇哇哭鬧著撲進他懷里。
終于走到戰火紛飛的交界線,她的軍隊攻佔了一座城池,公德親兵從城里退出去時放了一把通天大火,黑色的灰燼飄出幾十里,覆蓋了地上的青草,流_亡的百姓成千上萬,听說丹東城倉稟富余,儲備豐富,帶著僅有的家當徐徐朝丹東而去。
他混進了遷徙的人流中,人們晚上的時候會緊緊挨在一起取暖,第二天天不亮又繼續出發。
這天他看到了豹王,募地一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是應該在胡戎做他的王主麼?為何會從丹東馳來?
他長久期待的心開始不安,從豹王的表情獲知的訊息讓他想起孩時,作為質子的豹王總是與翡翠玩在一起,翡翠一賭氣便說要跟豹王去無邊無際的大漠。
風夾著冰霜一道道刮在他臉上,把他抽得異常清醒和疼痛。
鳳眸浮現一道道犀利,他此生最不能容忍的事情就是翡翠屬于別的男人,他記事起就拉著她的手,一顰一笑都只對著他,若她和豹王在一起,他寧願她死在蔡氏余黨手中,從始至終只屬于他!
丹東近了,他的心事沉了。
走了不多時日,威嚴高立的丹東城近在眼前,百姓們露出難得的喜悅神色,忍住饑餓加快步伐,人潮興奮地涌動著,灰鐵色的城門緊閉,城牆上的士兵森森地望著城下數十萬難民。
「讓我們進去!」難民們扯開喉嚨對著城上焦急地大喊,城上士兵巋然不動。
「開門吶!開門吶!」難民哭喪起來,一窩蜂地擠向城門,城門里的士兵拼死抵著,幸虧只是尋常百姓,若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今日必要拿出守城的家伙。
文玉皇被人潮擁著擠向城門,他著急地望著城上的人,城上只有遵守軍紀守城的士兵,沒有翡翠的身影。
「各位鄉親父老!」城上一位將軍喊話,熙熙攘攘的人群方才鎮靜一些,急躁的叫喊化成一片哭泣。
「既是我大歷子民,陛下絕不會坐視不理!請各位百姓各回原籍,陛下已命各地孫商傾力扶助,重新分田劃地,分發幼種!」
「我們已經活不下去了啊!」一聲長哭,百姓們絕望地坐在冰冷的霜地上,走了許多日子才到丹東,卻被拒之城外,誰願背井離鄉到他鄉乞討,便是重新有了田地和種子又如何,家中只剩老弱病殘,不等種子抽苗,家家戶戶滿地餓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