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凌城外,月靈谷。
月靈谷是一座天然形成的溪谷,環境清幽,氣候濕潤,很適宜修養與隱居。從高山上發源的溪水從谷間流過,發出淙淙聲響,山清水秀,鳥語花香,堪比人間仙境。
溪水的上游坐落著一間林間小築,通體以翠竹搭建而成,造型甚為別致。
小築門前種植了許多藥用的草木,許是此間的主人精心打理的緣故,院內一片綠意盎然,還未靠近便有一股清幽的藥香撲面而來。
在這其中,唯有一種不是藥用的植物,種在庭院靠窗的一角。
——是紫色的鳶尾。
「回來了?」風伯對著推門而入的男子道。
「嗯。」悠應了一聲,視線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正是鳶尾開花的時節,大朵大朵的紫色在綠葉叢中繽紛地綻放,隨著清風微微蕩漾。
「那是你娘最喜歡的花。」風伯輕嘆一聲道。
「我知道。」悠說,淡淡的聲音听不出絲毫語氣。
記得他還是孩子的時候,每逢鳶尾開花的時節,那個女人總喜歡靜靜地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盛開的鳶尾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時常這樣坐著坐著,她便會情不自禁地流下淚來。
于是有一天,好奇的自己就問她為什麼要哭。
她沒有回答,只是摘下一朵花放在他的手心,輕柔地模著他的頭發,「兒,你知道嗎,紫鳶尾的花語……」
回憶在這一剎那終止,他摘下一朵花放在手心,緩緩地重復著她當年的話語︰
「愛意,吉祥,以及——相信者的幸福。」
「退下吧風伯,我累了,想早點休息。」悠走到床前,解開青衫的衣帶,隨手將褪下的外衣遞給了一旁的老者。
風伯接過,正要告退,猛然見到領口邊有點點斑駁的血跡。
他頓時反應過來,上前一步追問道︰「你又咳血了?」
「沒關系,老毛病了。」輕描淡寫道。
「明明已經拿草藥壓制住了,怎麼會突然……」風伯沒有善罷甘休,盯住了他的眼楮,最終是悠先移開了視線。
「悠……」老者慈藹的聲音沉了下去,「你瞞著我動用了妖的力量是不是?」
「……」悠的沉默代表了默認。
他從小的體弱多病不是因為別的,正是因為體內流淌的人族與妖族混合的血。兩種對立的力量不可避免地會產生沖突,就算僥幸存活在這個世上,也不能避免早夭的命數。
所以悠把一切都看得很淡,那種冷眼旁觀的冷漠,是從心底深處透出來的。
人世間的所有都與他無關,甚至于,自己的性命。
但是在這個一直以來像親人一樣照顧自己的人面前,他沒有辦法去否認,正如他沒有辦法在這個人面前面不改色地說出擅長的謊言一樣。
風伯猛地抬手,張開的四指停在了他眼前,而男子沒有動,甚至連神色都不曾改變分毫。
「你真是……唉!」老者無可奈何地長嘆一聲,掏出懷中的東西狠狠地壓在了床頭上。
悠側頭,淡漠的臉色在倏然間變了變。
那是今早被他一氣之下從天音峰頂丟下去的玉璜。
他回頭想追問風伯什麼,但對方已經重重地關上門離去了。
舉起手中之物在陽光下端詳著,玉璜的表面已經被人精心地擦拭過了,溫潤的玉質帶著淡淡的微涼,紛繁的鳳凰紋路一看便是出自名工巧匠的手筆。
當然,鸞鳳雙璜玉本就是出自宮廷。
它本為互補的兩塊,用作皇族大婚時的祥瑞定情之物。
悠把玉璜重新放回了床頭上。
他不知道這麼小的一塊東西,風伯在樹木叢生的谷底尋找了多久。不可思議的是,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玉的表面竟然沒有出現絲毫裂痕。
若是人世間的情愛,都能如這鸞鳳雙璜玉一樣堅不可摧。
那麼那個此時靜靜地躺在她最喜歡的鳶尾花下,在月靈谷等了所愛之人十二年的女人,也許就可以含笑離開這個人世了吧……
……你知道嗎,紫鳶尾的花語……
……愛意,吉祥,以及,相信者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