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大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以往他總是昂首挺胸的，接受別人熱情洋溢的招呼︰「佟市長好！」，現在他覺得自己的腰板直不起來，只好條件反射似的回避他們，以免發生讓雙方都尷尬的場面。
屋子很大，與監獄囚室的狹小逼仄相比，顯得空蕩蕩的。
這就是他的家，曾經是多麼的反感，如今卻倍感溫暖。佟大春記得有人總結說︰「一等男人家外有家，二等男人家外有花，三等男人下班回家。」當時，佟大春就立志做一等男人，包了一個二女乃還不夠，接著是三女乃、四女乃，那時候的家對他來說是一種羈絆，加上朱敏有潔癖性冷淡，因而他討厭回家。
如今不同了，回不了家才想家！在監獄的日子里，他想得最多的是家。當然他也夢到過自己寬大的辦公室，夢到過和汪琳琳在海平縣里的家，可醒來知道這些都已經毫無意義時，內心涌上了一股惆悵，現在只有自己的家才是最真實的。經過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後，他漸漸明白，所謂的政治抱負呀，錢財呀，二女乃三女乃四女乃呀，其實都不重要，也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一個溫馨的家才是最要緊的。
可這個家溫馨嗎？佟大春心里產生了懷疑。如果說它溫馨，怎麼會還有吳月蓮、羅麗、吳小水和汪琳琳的事？是家改變了自己還是自己改變了家？這是一直糾結在他心頭的疑問。在監獄里，他有充足的時間來思考這個問題，妻子沒變，孩子沒變，家也沒變，變化的是他自己。
朱敏在房間里一直沒有出來。
佟大春打量著屋子，一切都沒有變，還是他進去前的老樣子，只是顯得有些零亂。煙灰缸里有幾只煙頭，家里沒有什麼人來，難道朱敏學會抽煙了？以前她可是不抽煙的，甚至還反對自己抽煙，說污染空氣，毒害她們母女倆，佟大春實在憋不住就跑到過道上抽煙。
條幾上面放著一盒拆開的煙，牌子是紅河的，十來塊錢左右，比佟大春抽的煙檔次低很多，在未進監獄之前，他抽煙的最低檔次是軟盒中華，即便在監獄里，宋曉軍給他捎的煙也沒有低于硬盒中華的。
佟大春信手抽出一支，拿火機點燃，一股濃烈的味道直沖咽喉，嗆得他咳嗽起來。他連忙將煙掐滅在煙灰缸里。
宋曉軍拿回的行李就放在條幾邊上，一個大密碼箱里放著一百萬現鈔，還有一個小盒子里裝著那部象牙手機。
佟大春拿出手機，在手里把玩了一會兒，又放回盒中，因為他實在想不起要給誰打電話好。腦海里雖然還記得那幾個情人的號碼，可她們關的關、逃的逃，恐怕再也聯系不上了。
監獄里的基本功是打掃衛生、整理內務，佟大春見家里實在是亂極了，他動手打掃起來，或許他弄的動靜比較大，朱敏拉開門縫看了一眼，又關上了門。
佟大春心想朱敏一定會認為自己主動承擔家務是在向她表明一種贖罪的姿態，雖然自己的初衷不是這樣，但如果她能這樣想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以前他在家可是油瓶倒了都不扶的。
除了自己和朱敏的臥室外，其余的房間都被佟大春收拾得干干淨淨。平時收拾一個牢房容易，可收拾一個家卻不簡單，干了一個多小時的活，他累得滿頭大汗。佟大春想到臥室還沒收拾，便拿著抹布，輕輕推了推房門，門是從里面閂上的，他敲了下，里面沒有回應，顯然朱敏不想理他。
佟大春嘆了口氣，默默坐在沙發上，煙癮又上來了，自己的煙已經分發給獄友了，他四處尋找，除了那盒紅河煙外，再也沒有更好的煙了。條幾的顯眼位置放著一把鑰匙，用紅綢線穿著，佟大春一看外觀，就知道是大門鑰匙，頓時明白這是為他準備的，說明朱敏並沒有完全排斥他，這里還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