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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宮內廷住著的皆是妃嬪、皇後、太後、公主們等身份尊貴的女子,夏子鈺無官無品,且又是男兒身,若被發現擅闖後宮必死無疑,但依現在的情形看來,夏子鈺何止犯過一次宮規,他進入皇後中宮幾乎是來去自如,就仿佛待在醫谷中的那幾間竹屋一般,輕車熟路。
于公公一見夏子鈺,便忙驚慌地跑了出去。
「數月未見你,你終于肯舍得回來了。本宮還以為你被西北的黃沙掩埋,落葉歸根了呢。」皇後嘴上抱怨,但面上卻是擋不住的喜悅。
夏子鈺一掀錦袍,坐在了皇後身旁。
「瑤兒想我了?」當著沐歆寧的面,夏子鈺居然敢膽大包天地調戲起一國之母,而貴為皇後的明宛瑤則是嬌羞的一笑,絲毫不在意夏子鈺的輕薄。
之徒。沐歆寧暗罵道,懷西山莊的數百女子供他玩樂不夠,竟還染指到了皇宮。
「鈺,你老實告訴我,夏紫菀是不是你新找的女人。」皇後溫柔賢淑的臉上隱隱帶泣,楚楚可憐的模樣惹人憐愛,「本宮知道本宮已經是紅顏遲暮,你們男人啊,就是喜新厭舊。若非祖制規定皇上每月十五、十六必須與皇後同寢,本宮怕是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皇上一面。鈺,本宮現在就只剩下你了。你該知道的,這些年本宮雖嫁入皇家,但本宮的心里一直只有你。」
「別哭。」夏子鈺將明宛瑤摟在懷中,但目光卻掃向了一旁的沐歆寧,「你忘了我曾說過會一直守在你身後,不離不棄。」
低頭輕輕地拭去明宛瑤眼角的淚痕,夏子鈺自嘲地勾起薄唇,一份情,守了十三載,昔日的承諾未變,為何心卻漸漸地開始麻木。
是因為她嗎?
妖艷似魅的眸中映著素衣縴影,不知不覺中仿佛多了幾分柔情,但現實的理智卻在告訴他,那個女子不過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既然能救她一命,亦能毀了她。
是,他不否認他是欣賞她的堅持與孤傲,但與瑤兒相比,她又算得了什麼。
一抹狠絕的念頭在夏子鈺的心中劃過,卻微微帶著幾分不舍與揪痛。
「瑤兒,她是你的替身。」一句話,驚呆了寢宮中的兩個人,皇後疑惑地瞅著沐歆寧,而沐歆寧則是因為太震驚而愣在了那里。
「為什麼?」為什麼會選擇她。
沐歆寧依然面淡如水,仿佛早已料知了此事一般。夏子鈺一去數月,卻在她進宮之後,又逢月中皇上臨幸正宮皇後之時突然出現,這一切的一切,她若再不明白,豈不枉擔了京師才女之名。
以保護皇後娘娘之由,先將她騙入宮,再令她無處可逃,夏子鈺,你真卑鄙。
夏子鈺軟言安撫了皇後幾句之後,就起身慢慢地逼近沐歆寧,勾魂攝魄的雙眸透著猶如來自地獄的殘忍與嗜血。
「你的命都是我救的,現在只不過要你回報一二,又有何不可。」夏子鈺傾身附在沐歆寧的耳旁小聲威脅道,「沐歆寧,你可以拒絕,我不會怪你的。」
沐歆寧冷冷地瞪著夏子鈺,掩在面紗下的容顏倏爾慘白,身子也開始有些搖搖欲墜。緊拽袖口的素手,仿佛在壓抑些什麼是的,一直不停地顫抖。
「你本是元和八年端月卯時一刻出生,再加之你的體質特殊,還有,醫谷雖沒有生子秘方,但調理身子、助孕的偏方還是有的。瑤兒的身子弱,即使千辛萬苦懷上孩子,到最後也無法保證孩子是否能順利降世,若找旁人來我不放心,只有你。」夏子鈺威脅的眼中似乎帶著幾分懇求,還有一抹不易察覺的情緒,或許就連他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仿佛是痛,又仿佛不是。
皇後只要有子嗣,不管是誰生的都可以。當初沐歆寧不願進宮為妃,就足以證明她不是那種眷戀權勢的女子。夏子鈺伸手扶住沐歆寧,憐憫地望著她,勾起的薄唇卻帶著世間最殘酷的冷笑,「夏紫菀,我的好妹妹,這幾日你就留在宮中多陪陪皇後吧。三日後,哥哥親自再來接你。」
「我若想離開,你們誰都攔不住。」不過是一座繁華堆砌的深宮高牆,怎麼可能困得住她。
夏子鈺聞言哂笑,「除非你死了,否則你不敢。」
錦衣玉袍,面冠如玉,夏子鈺退後一步,笑得風華無雙,艷傾天下。瀲灩神飛的眸子,流光溢彩,掩蓋了一世的虛華,皇後的眼中有了痴迷,端莊的臉上也染上了暈紅。可沐歆寧卻依然無動于衷,她倔強地與夏子鈺冷眸相對,與皇後不同的是,她的眼中只有譏誚與嘲諷,皮囊再好也抵不過一顆純善之心。夏子鈺,你就是一個邪魔!
皇後終于听明白夏子鈺的話中之意,找一個女子代她懷上子嗣,等生下皇子之後再將那女子趕出宮,如此一來,她的皇後之位就再也無人可以動搖。明宛瑤抬頭細細地開始打量沐歆寧,面帶輕紗看不清容貌,但從其婀娜曼妙的身姿來看,想必也是個清秀美人。夏子鈺說得不錯,與其自己冒險生下皇嗣,還不如找個听話的女子代她懷上龍種,眼前的夏紫菀雖然性子冷了些,但好歹是夏子鈺找來的人,總比那些宮中整日妄想飛上枝頭的女子安分些。最重要的是,夏紫菀很听話,至少很听夏子鈺的話。
「鈺,謝謝你。」皇後言語哽咽,含情脈脈地看著夏子鈺。當年為了後位,放棄了與夏子鈺之間的情愛,本以為夏子鈺心中多少存著恨意,但這十幾年來,他不離不棄地幫她,助她一步步地掌控後宮,明宛瑤一想到此,面上動容,「以後,這一世的榮華,本宮有的,必也有你夏子鈺的一份。」
「好。」夏子鈺望著皇後滿眼柔光,與沐歆寧擦身而過,在雙目相對的那刻,沐歆寧仿佛看到了夏子鈺眼中的悲涼,皇後允他一世富貴,依他貪財的本性,怎麼會有如此的反應。沐歆寧心中一閃而過的疑惑很快被夏子鈺嘴角的冷笑所淹沒,那抹笑很刺眼,幾乎令沐歆寧徒生殺氣,在夏子鈺心里皇後身份尊貴,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傷害,那麼就可以隨意踐踏她的尊嚴、漠視她的生命,殊不知每一個身懷有孕的女子一旦到了產子之日,幾乎是九死一生,拿自己的生死做賭。
沐歆寧痛苦地咬住唇瓣,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出手,殺了他們。
干澀的眼中,早已流盡了所有的淚水。
她不會哭,不就是與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子歡好,不就是為一個陌生的男子懷胎生子,為了活著,為了師父的聲譽,她認了。
「夏子鈺,記住你的承諾。」事成之後,放她離開。明知夏子鈺喜怒無常,但她早已無路可退,師父眼下就在宮中,萬一傳出半點流言蜚語,長垣安氏就真的毀在她的手中,沐歆寧雖冷情淡漠,但不是忘恩負義之人。
年少輕狂,以為愛上了就可以不計後果地隨他到天涯海角,就可以無視世間的禮法韁鎖,什麼師徒,什麼名分,她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師父肯要她。
然而,現實總是那些的蒼白無力,她是尚書府的大小姐,注定就要入宮為妃;而他是書香世代的嫡長子,注定要背負一世的天下正道。
她知道,師父是這個世間最醇厚良善的男子,但她好恨,恨他的純善,恨他的道義,為什麼他就不能像夏子鈺一般跳出禁錮的牢籠,興起時就踏遍江山萬里,憤怒時就殺盡千百人,什麼天下正道,什麼蒼生百姓,只管自在逍遙便好。
沐歆寧一直不信命,也不屑用李翰林所教的梅花易數算命,但現在,她似乎開始相信,冥冥之中注定的劫難,無論過程是怎麼的曲折,逃避過,掙扎過,到了最後還是一樣的。
被沐歆寧開口喊住的夏子鈺,漠然止步,冷哼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地配合,我不會為難你,也不會為難他。」
羈絆這麼多年的大事,已經有了些許的眉目,倘若沒有瑤兒,他或許不會再留在京師皇城之內。
沐歆寧,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生錯了時辰。
本該是鸞鳳高飛之命,卻困于泥潭之中,瑤兒與你,我只能選擇瑤兒。
夏子鈺轉身隱入珠簾之後,袖風卷起的珠簾下的流蘇左右搖曳,隨後,又歸于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