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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易州城,十幾騎人馬朝西兼程趕路,日夜不休。
「公子,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長垣安氏的探子果然名不虛傳,無論他們怎麼改變路線,最後依然能被發現,連一絲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夏子鈺額上出汗,虛弱的臉上通紅一片,他抬起頭,環顧四周,進入雍涼之地,越往西北方向就越荒蕪,身後安竹生派出的人馬緊追不舍,而前邊卻是漫天黃沙,進去之後就再也難以活著出來。
十余名暗衛跟著夏子鈺這些年出生入死,一直所向披靡,然而此次與長垣安氏的人交手,雖僥幸撿了命,卻個個都受了傷。
「血——血——」忽然,夏子鈺捂著胸口從馬上摔落,痛苦地喊道,「血——血——」
公子又病發了,一名暗衛忙打開裝著血的藥囊,將僅剩不多的血喂入夏子鈺的口中。
醫谷主人恃血而活,猶如尋常之人的一日三餐,這些沐歆寧都知道,在醫谷之時,夏子鈺就曾抓了許多未出閣的女子,取她們身上的血煉制藥丸,但不傷及她們性命,每一人只取一小瓷碗,也正因為如此,夏子鈺便成為了世人唾罵的采花賊,十惡不赦的凶徒。
從京師到易州城,夏子鈺身上的藥丸吃完了,便只有靠藥囊中的血維持。
荒涼之地,延綿千里都人跡罕至,怎麼可能會有女子出沒,而且還是保有處子之身的女子。
血喝完了,夏子鈺怕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夏子鈺艱難地睜開眼,艷如桃瓣的眸子也失了往日的流光溢彩,黯淡地只剩下一片沉寂,他揮手用力地推開藥囊,就仿佛要將套在他身上十余年的禁錮,連皮帶血,狠狠地撕開。
「甘遂,你帶他們往賀蘭山麓那個方向走,找到玄參,幫我告訴他,要好好照顧姨母。」
不到走投無路,公子是不會拋下他們不管的,名為甘遂的黑衣男子跪在夏子鈺身旁,堅決道,「我等誓死追隨公子。」
「你敢違抗我的命令。」夏子鈺冷著臉,叱喝道,「我沒死,就還是你的主子。」一手拽過身旁的沐歆寧,指著她道,「看到沒,安竹生最牽腸掛肚的女子都在我手里,我更不會死。」
而至始至終,沐歆寧眸靜如水,不發一言。
夏子鈺說完,就抱起沐歆寧飛身上良駒,朝前飛馳。
「公子——!」那一片是廣袤無垠的沙漠。甘遂等人跪送夏子鈺,皆默默流了淚。
前方黃沙飛揚,滿眼望去,都是風起沙走,百年前就有人傳言沙漠中有一座鬼城,一旦誰誤入其中,難逃一死。其實,就算沒有那駭人听聞的傳說,人走入沙漠中,沒有干糧,沒有水,遲早也會死的。
「寧兒,回來!」遠遠的,安竹生急急追趕而來,憂慮之色未減又添懼怕,運起內力從馬上一躍而起,安竹生的身影迅速地掠過,只恨平生武功未盡全力,趕不上只差百步之遙的他們。
「寧兒!」風沙襲來,安竹生用手擋住了雙眼,待睜開眼時,卻不見了夏子鈺與沐歆寧的身影。
寧兒,這就是你給我的答案,你放棄了,就這麼放棄了。你說過,這一世你只愛我一人,至死方休,呵呵,好一個至死方休,你千方百計地逼我動了情,到最後,卻又義無反顧地跟著另一個男子走了,沐歆寧,你好狠的心!
安竹生發了瘋似地在黃沙漫天中,一遍又一遍地喊著沐歆寧的名字,再無一絲一毫平日里的白衣清雅的謫仙之姿,高高在上,那麼的清貴遙遠。
「稟少主,周將軍派人急報,說楚王親率大軍逼近易州城,陳知府不戰而逃,不知去向。」長垣安氏的探子跳下馬,疾步至安竹生旁,雙膝一跪,呈上周將軍的親筆書函。
楚王夏侯琛的謀逆之心早已路人皆知,但為何偏偏選在這個時候,安竹生一手握緊了急函,夏子鈺,又是你!怪他一時大意,竟忽略了夏子鈺可能會與楚王私下勾結,並以炸毀傅府為信號,火藥一點,濃煙沖天,楚王大軍趁機攻城略地。
這一年,夏侯墨剛改元為嘉禾,故而,在史書上記載︰夏侯皇族嘉禾元年,楚王反,易州知府攜家眷聞風而逃,叛軍勢強,不到三日,易州淪陷,直逼帝都。
自此,便開始了長達十年的嘉禾之亂,民不聊生。
安竹生望著周將軍親手所寫,帶著血跡的書函,莫名地大笑了起來,有悲傷,有無奈,更多的是一聲長嘆,戰亂起,長垣安氏便不會再插手皇族間的爭斗,夏侯墨既然不是天命所歸的君王,那麼,他十余年來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蒼生百姓,世間正道,到底誰才是真正地天下之主?而這些,他自小所遵從的,兢兢業業地維持著的,竟然到了最後,還是沒能逃過這一場更大的浩劫。
寧兒,你幾次勸我罷手,還說夏侯墨並非天命之君,難道這些你很早就猜到了。寧兒,你究竟是誰?安竹生憶及往事,沐歆寧譏諷他效忠夏侯皇族是逆天而行,是頑固不化,當時的他,只以為寧兒是不願入宮為妃,一時的推托之詞,現在想想,是他錯的太離譜。他只看出寧兒命中主貴,有鸞鳳高飛之祥,便一心將她送入宮門,誰知害得她一年來顛沛流離,受盡了苦。
倘若所有的一切都在寧兒的意料之中,但她卻為了他,又一次地冒險入了宮,不惜以命相諫他離開,想到沐歆寧的痴情,安竹生不禁眼中含淚,寧兒,我相信,你還是愛我的。你救夏子鈺,是不是不想讓我一錯再錯。寧兒,不管多久,我一定等你回來,然後我們回長垣成親,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