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榆中賀蘭世家一夜之間易主,這則消息不脛而走,出雍涼之地,傳遍舉國上下,然而,即使眾說紛紜,卻也沒有人會猜到醫谷主人的身上,一來是夏子鈺下了嚴厲的封鎖令,不準消息外流;二來賀蘭世家遠在雍涼之地,離中原的各大世家相隔甚遠,消息到易州城,就幾乎成了難分真假的流言蜚語,頂多是說賀蘭博的長子賀蘭鈺死而復生,其弟賀蘭槿無奈退讓,讓大哥重歸少主之位。
「公子,這是賀蘭少主派人送來的親筆書函,請您過目。」冀州滄縣的歐陽府,歐陽塵暄坐在書房的桌案前,一手接過隨從遞過來的書信,擺了擺手。
「彭安告退。」恭敬地行了禮,彭安一步步地退後,及至退到書房門口,剛轉身,恰看到大小姐歐陽晚晴忽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心一驚,余悸未散,惶恐道,「大小姐,公子剛吩咐過現在任何人都不見,大小姐請回。」
「我是任何人嗎!」柳眉一瞪,趾高氣揚地抬起頭,高喝怒罵道,「狗奴才,快滾開!」
「大小姐,這是公子的吩咐,請恕彭安無禮。」彭安伸手阻攔,卻被歐陽晚晴帶來的兩名丫鬟纏住,而這兩名丫鬟仗著有大小姐撐腰,一人打了彭安一巴掌。
「記住你的身份,下回再敢惹惱本小姐,我一定讓娘趕你出歐陽府。」歐陽晚晴撫了撫頰邊垂下的幾縷青絲,端莊柔和的臉上笑靨如花,卻透著陰狠與蠻橫,她是歐陽世家唯一的嫡女,當朝的浮陽大長公主是她的娘親,論身份,整個冀州府誰能及過她,這個狗奴才,竟敢阻攔她,若不是看在哥的面上,她絕不會輕饒他。
兩名丫鬟留在門外,歐陽晚晴推門而入,只听書房門砰的一聲重響,隨後,關上。
坐在書案前的歐陽塵暄不悅地皺眉,她怎麼來了。
女子踩在光滑玉石上的蓮步聲越來越近,歐陽塵暄愁眉不展,手中的書信一目十行掃過,待看到「退婚,自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時,那清秀緊蹙的劍眉愈加地擰在一起,賀蘭鈺不娶,這可如何是好。
「哥——」嬌聲嬌氣地拖長音喊了聲,歐陽晚晴疾步而來,繞過桌案,身子一傾,整個人就親昵地趴在了歐陽塵暄的後背上,白皙柔女敕的藕臂迅速地環上他的腰身,撒嬌道,「哥,我不想嫁人,賀蘭槿——」
「不是賀蘭槿,是賀蘭鈺。」歐陽塵暄在打斷歐陽晚晴話的同時,忙一手推開她的親近,避嫌地躲到一旁,斥道,「晚晴,我是你哥,讓人看到有損你的清譽,以後你還怎麼嫁人。」
「賀蘭鈺回來了!」歐陽晚晴大吃一驚,以前娘要她與賀蘭世家的少主成親,她借口說是賀蘭鈺的妻子,一女不可侍二夫,她寧死也不嫁給賀蘭槿,娘拿她沒轍,這門親事才一推再推,但現在賀蘭鈺回來了,那她豈不是沒有推月兌的借口。
「哥,我不管,反正我不嫁。」歐陽晚晴淚光閃閃,雋秀的臉龐楚楚可憐,卻又帶著幾分威脅,「哥,你一定要幫我,否則,否則我就去告訴娘,說你染指你的妹妹,禽獸不如。」
「住口!」歐陽塵暄面沉如水,「歐陽晚晴,你給我听著,我是你哥,這輩子都是。」
呵——,歐陽晚晴勾唇譏笑,「你是不是我哥,我比誰都清楚,用不著你再三令五申地提醒我。歐陽塵暄,我也不妨實話告訴你,我喜歡你,想當你的妻子,你逃不掉的。」
幾年來,這樣的對話不知上演了多少遍,歐陽塵暄有些頭痛地放緩了語氣,「晚晴,我還有幾件要是處理,你先出去。」握在手中的書信早已悄悄藏入了袖口,關于賀蘭世家退親的事絕不能泄露出去,晚晴必須得嫁,而且要盡快,再這樣下去,他會被這個妹妹逼瘋的。
「哥,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歐陽晚晴乖巧地討好,但看在歐陽塵暄的眼中,卻是危機四伏、如履薄冰,同樣都是他的妹妹,同樣都是刁蠻任性,自小嬌生慣養,為何臨川那小丫頭就能單純地想讓他忍不住憐惜,而晚晴,若不是他的妹妹,他早就一劍殺了她。
歐陽晚晴逼近一步,歐陽塵暄就退一步,寂靜的書房內,氣氛詭異,只見歐陽塵暄袖風一動,在歐陽晚晴投懷送抱之前,巧妙地將她甩到一旁,卻不傷她分毫,「晚晴,你是賀蘭鈺未過門的妻子,這是爹與賀蘭伯父訂下的,誰都改變不了。」
「歐陽塵暄,說到底,你就是想千方百計地把我嫁給別人,這樣你就可以安心地和你的公主表妹雙宿雙飛,再也沒有人礙你的眼了,是吧。」歐陽晚晴一抹眼淚,驕橫而又囂張,「哥,我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除了我,這個世上誰都配不上你。臨川那小丫頭,乳臭未干,不止蠢笨如豬,而且還不知死活。哥,你沒听過嗎,有道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楚王佔據京師稱帝,明太後賜死于宜壽宮,現在,那小丫頭已經無家可歸了,別說你娶她,就是將她留在我們歐陽府,各位族中的叔伯也不會答應的。」
「出去!」歐陽塵暄指著書房門,勃然大怒。
「要我出去也可以,只是我怕你會後悔,」歐陽晚晴故弄玄虛,「你沒覺得臨川那野丫頭今日特別安靜嗎?」
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上歐陽塵暄的心頭,「你把她怎麼了,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也沒什麼,我只是好心地告訴臨川,府外熱鬧繁華,尤其是杏花煙雨樓——」話未完,歐陽晚晴就被歐陽塵暄掐住了脖子,窒息加深,如墜地獄,但她知道,在她愛上歐陽塵暄的那一日起,她就已經在地獄了。為了他,她可以不惜一切手段,甚至毀了他與自己。
「歐陽晚晴,若臨川有個三長兩短,我一定殺了你!」她居然將臨川騙到了青樓,青樓是個什麼地方,龍蛇混雜,以那小丫頭毫無心機的性子,就算被欺負了也蒙在鼓里。
咳咳咳——,歐陽塵暄一放開,歐陽晚晴就仿佛重獲生機,撫著胸口大口地喘著氣。
「哥,你猜,我把那蠢公主賣了多少銀子,噢,忘了告訴你,我還叮囑媽媽為那小丫頭的初夜尋個好男子——」哥是她的,誰都別想跟她搶,就算是親表妹,也不行。
歐陽塵暄儒雅俊逸的臉上布滿怒火,溫潤的眉間殺氣驟現,是歐陽晚晴從未見到過的暴戾與滲人,她縮了縮身子,有些害怕,但心底卻是有恃無恐的,哥這麼疼她,難不成真會殺了她。
「回來再跟你算賬。」身形一晃,歐陽塵暄心急如焚地出了書房門,連貼身隨從都未帶,就騎上良駒奔向杏花煙雨樓。
臨川,這個笨丫頭,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杏花煙雨樓,晝夜笙歌,雖說白日里的人比較少,但滄縣有的是紈褲子弟,整天游手好閑,自然少不了來此風流快活。
歐陽塵暄貴為歐陽府的少主,一言一行都代表著整個冀州滄縣歐陽世家的威望,但今日,他卻什麼都不想再顧,是他帶臨川出皇宮的,在他沒有將臨川完好無損地交到安竹生手中之前,臨川絕不能有事。
「歐——歐陽公子。」歐陽塵暄的出現,驚得杏花煙雨樓的老鴇瞪目結舌,幾乎說不出話來。歐陽公子可是整個冀州出了名的溫文爾雅,而且又潔身自好,若說他上青樓,就算傳出去,也沒有人會相信。
「快,將牡丹,芍藥,翠紅,姚嵐她們幾個都喊來。」有這麼尊貴而又 赫的男子降臨,足以抵地過滿樓的那些庸夫俗子,老鴇滿臉推笑,也不怕得罪牡丹幾個正在伺候的那些個公子哥兒,反正,伺候好了歐陽少主,還不愁沒有大把的銀子賺。
「那是誰啊,居然敢搶爺的翠紅。」一名商賈子弟大怒道,他花重金買來的女子,還沒好好溫存一番,就被人搶走了,這口窩囊氣,教他怎麼咽得下。
但話剛落,旁邊的另一名紈褲公子哂笑道,「你不想活了,那可是歐陽世家的少主,你的女人能伺候歐陽少主,是她幾輩子休來的福分。」
是歐陽府的少主,商賈子弟泄了氣,要讓爹知道他與歐陽少主搶女人,那他真的別想活了。
我呸,什麼滿月復詩書,溫雅如玉,還不是跟他一樣,來青樓尋歡作樂,商賈子弟看著一身錦衣玉冠的男子,唾棄地罵了聲,訕訕地離開。
居然是歐陽塵暄!
歐陽少主來青樓了。
一時間,整個杏花煙雨樓議論紛紛,再加上有些曾被歐陽塵暄懲治過的公子哥兒趁機報復,加油添醋地再描述一番,很快便將歐陽塵暄這二十余年聲名遠播的完美形象,批判的一落千丈。
傳到最後,竟把歐陽塵暄說成了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但這些,歐陽塵暄哪有時間理會,一掌推開老鴇喚來的幾名絕**子,揪起老鴇的衣襟,喝道,「新來的,十五歲左右——」一急之下,歐陽塵暄話不成句,滿腦子是臨川哭得梨花帶雨的小臉。
老鴇嚇得不輕,暴怒之下的男子,撕了那張溫文爾雅的面容,卻散發著一股威凜之氣,令她不自覺地全身瑟瑟發抖,手指樓上一間房,顫巍巍地道,「在——在——」
隨後,只听啊的一聲,眾人看到平日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鴇,從樓階上摔了下來,磕破了頭,而抓著她的歐陽少主,迅速地踹開樓上的一間房門。
歐陽塵暄看著滿地的狼藉,床榻下被撕裂的衣物,心驚肉跳,臨川,別怕,以後,塵暄表兄再也不會丟下你了。
「小美人,瞧你這細皮女敕肉的,把爺的魂都勾走了,乖,讓爺再寵你一回。」
嗚嗚——
「小美人——」
粗獷男子的**聲,還有女子低低的抽泣聲,猶如一支鋒利的箭矢穿入歐陽塵暄的心頭,痛得他幾乎難以邁開步伐,但他知道,臨川需要他,哪怕那床上的景象多麼的不堪,多麼的難以接受,他都不能停下來。
心痛到難以抑制,一手抓起床上的那名男子,連著白色床帳一同扯下,狠狠地將他摔到地上,並月兌下外袍,披在了未著寸縷的嬌小女子身上,抱緊她道,「臨川,塵暄表兄來遲了。」
嗚嗚,懷中的女子依然顫抖著,滿身的於痕無不彰顯著剛剛殘暴被辱時的絕望,歐陽塵暄聲音哽咽,但溫柔到小心翼翼,「不要怕,沒事的,一切都過去了。」
嗚嗚——嗚嗚——,誰知,懷中哭泣的女子忽然雙手環上歐陽塵暄的腰間,哭得更淚流不止,甚至濕了歐陽塵暄身前的錦衣。
歐陽塵暄微皺眉,也不敢輕舉妄動,床上的糜亂之氣,還有床塌上染在錦被上的落紅,刺痛了他的雙眼,他終于還是來晚了一步。
「嘻嘻——塵暄表兄,原來晚晴表姐說得沒錯,青樓真的很好玩——」清脆悅耳的聲音在看到緊緊相擁兩人時,忽然戛然而止。
歐陽塵暄一听這熟悉的聲音,猛然抬頭望去,但見一襲橙色束腰羅裙,穿著干練簡單的臨川公主,張著櫻唇小口,氣鼓鼓地瞪著他,母後說,男子都是見異思遷,薄情,現在她最信賴的塵暄也一樣,氣死她了。
是臨川,那他懷中的——,歐陽塵暄毫不猶豫地一把推開懷中的女子,疾步上前抓住臨川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許久,見臨川公主毫發無損,禁不住心中歡喜,獨自呵呵地笑了起來。
臨川公主被歐陽塵暄盯著渾身不自在,暗想道,該不會是她攪了塵暄表兄的好事,塵暄表兄要罵她吧。
「笨丫頭。」歐陽塵暄在臨川公主的頭上敲了一下,但大手卻緊拽著她,不讓她再離開他半步。
「我才不笨,」臨川公主不滿地道,「最笨的是這里的老鴇,晚晴表姐都要她好好招呼我,她竟然只帶元喜玩,不管我。」
元喜?好像是晚晴身邊的丫鬟。
听這小丫頭言下之意,應該是晚晴授意元喜將臨川騙至青樓,但誰知,自作聰明的老鴇以為元喜是臨川,才有了這出陰差陽錯。
呵呵——,歐陽塵暄忍不住笑意加深,乍看之下,確實是元喜更像一名大家閨秀,但臨川,本來就是被明太後與皇上捧著長大,心智未開,長得又嬌小,而且還穿著不倫不類,更像是一名丫鬟。可若細看,臨川舉手投足間的皇家貴氣,又豈是一般女子能比的。
「沒事就好。」歐陽塵暄失而復得,一把抱住了臨川公主,暗慶自己沒有再逼這小丫頭學禮儀,暗慶這小丫頭平日里機靈狡黠,更暗慶小丫頭不喜奢華,也不修邊幅,將自己弄得像個府邸的小丫鬟。
忽然,床上的女子抬頭,長發散落,不是元喜是誰。
歐陽塵暄對歐陽晚晴身邊的幾個丫鬟皆深惡痛絕,不好好規勸晚晴,卻整日在府中搬弄是非,這個元喜也是,仗著有晚晴撐腰,就欺負府中的下人,有些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但有些事,他絕不會原諒她們。此事,依他看來,多半是元喜在暗中獻計,晚晴是他的妹妹,他能容忍她的放肆,但換做旁人,他是不會輕饒的。
「元喜,既然你喜歡待在這里,以後也別回府了。」一句話,說得元喜臉色慘白,如墜無底深淵,小姐說,只要小公主沒有了清白之身,公子就不會再喜歡她,而此事成功後,小姐還會將她送給公子,做公子的通房丫鬟。然而,她想不明白,為何老鴇一口咬定她就是臨川,不管她怎麼叫喊、解釋,老鴇都不相信。
「公子,奴婢錯了,求您救救奴婢,奴婢以後做牛做馬,服侍您。」元喜跪在床上磕頭,但歐陽塵暄卻笑中冷漠,哪怕眼前這個丫鬟頗有姿色,還**地呈現在他面前,但他的眼中依然不起半分波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