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蓮
「你總是這樣不當心!」
眼前的男子,在我眼里,映出了一模怪異的氣質,明明是三十許的年紀,為何卻又似千年古松般,斂盡風華?
他走至鳳凰衣身旁,叫我說,鳳凰衣若是志怪筆記里一只林中走出的妖姬,那麼他就是那孕育她的鬼手。
兩人相襯,竟是都像要羽化了一般。
那時候,我看,那二人,也只是杜撰才有的豐神玉貌。
「你……怎麼來了?」
「你瘋鬧了半日,還不要回家麼?」
「不行,我不回去!」
「為何?」
「那些人說我壞話!」
「你待如何?」
「將他們全殺了!」
鳳凰衣仰著頭,對著那男子居高臨下的臉,發絲像簾子般落至耳後,落出一片瑩然的白,襯著她眼中我所不熟悉的倔強,和那男子久久對視。
我竟覺得,她是堵上了一生的勇氣。
終于是一聲似有如無的嘆息,那人坐于她身旁,撫著她的額發,輕道︰「殺便殺,但你何苦連我也要算計?」
「不叫親耳你听到,你怎舍得犧牲掉你苦心經營的局為我出氣?」
「答應你的事,我終究是會做到的。」
「可我就是想讓你看看,你娶得婊,子,在衛氏眼中,是何模樣!」
方才那人,說王氏,道庾氏,評謝氏,可說道衛氏,卻轉了機鋒。
兩人相距極近,看似是耳鬢廝磨,可我卻見鳳凰衣說這話時,臉上那抹快意的笑,艷若如血殘陽。
那男子听她這樣說,極力地閉上眼,仿若是禪定般,抱著她不說話,房梁上,都回蕩的是鳳凰衣吃吃地的笑。
我並不清楚,鳳凰衣此時是抱著怎樣的心情折磨他還有她自己,但我看見的確是,她如玉般的面孔,如花般的笑顏下,一半水深,一半火熱,蝕骨的心。
男子忽的睜開眼,也笑著看著鳳凰衣,可笑意卻進不到眼里,仿若經年的冷霜,在她耳邊輕道︰
「我回去了。」
掙開交握的手,轉身,決然。
我想,鳳凰衣,終是一個勇敢的人,因為她可以不顧惜很多東西,包括她自己。
此時的她,「 」地站起,自榻上下來,赤的腳,不偏不倚,踩在方才的碎瓷渣上,頓時,白霜上開出血紅的花,艷得觸目驚心。
「你當真一個人回去?」
她泫然欲泣,一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薄煙,受傷的小獸般。
腳,又復而在瓷渣上狠狠地旋著,瓷渣刮過地面,生生刮過我耳邊是那最細微的尖銳,寒得我毛骨悚然。
可她卻笑得越發無害,就這般一步步走到頓住的人身邊,玉足踩過,步步生蓮。
「一個人回家,我害怕。」
她從背後環住他,將臉輕輕地貼在後背,小貓一樣溫順道︰「真的害怕……」
那人細不可見的微怔被她察覺在眼中,她輕輕向我看來,似乎孩子氣得逞了惡作劇時惡質的笑,妖冶,嗜血。
那人猛地轉身,將她抱起,狠狠地摟住,她皺了皺眉,「喑嚀」一聲,卻道︰「還忘了一人……」
「無愧是王氏的女兒。」
男人不曾轉身,只是淡淡地留下句話,抱著她走出我的視線。
「以後就叫你蕪蕪吧。」
幾乎是微不可聞,有人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