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衛夫人又玩笑地問我可有意中人選,觸及我心中之事,鬼使神差,多年涵養而成喜怒不形于色竟在瞬間決堤,我竟莫名的覺得委屈,跑到府里東北角的櫻花林,把這些年的的隱忍通通哭了出來。
那時的我,頓時莫名地生出一股心灰意懶來,只覺得沒有可以傾訴之人,萬分灰心。
他不知何時到的,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將我往他懷里一帶,就這樣擁著我,任我淚濕他潔白的衣襟,甚至沒有詢問,我為何而哭。
我呼吸著他懷中淡淡的杜若香氣,心中千轉百回,止住淚,輕輕吟出︰「河中之水向東流,洛陽女兒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織綺,十四采桑南陌頭。十五嫁為盧家婦,十六生兒字阿侯•••••••」
痴痴地看著他,盈滿淚的眼卻是堅定無比︰「檀哥哥,你說大家都羨慕莫愁,可是,為什麼就看不見這時的最後一句呢?!人生富貴何所望,恨不早嫁東家王!婢僕成群如何,錦衣玉食又如何?!我,我••••••••」
那一雙像極了姑父的眼,此刻也蒙上了水霧,突然,他一改這十多年來的溫潤,修長的手指霸道地擎住我的下巴,濕潤的雙唇便緊貼了上來。
我被他嚇到了,雙手使勁推他,可換來的是更強硬的禁錮。他蠻橫地撬開我的貝齒,舌頭就如靈蛇一般滑了進來,在我的口中糾纏不清。
深沉、激烈、狂熱,他似乎要把他所有的精力宣泄出來,只是緊緊地箍住我,攫取我的意識和呼吸,仿佛是要將我揉進骨血的絕望的力量!我怕極了,快不能呼吸了,淚水任性地肆意落下。
他感受到了我的手足無措,慌忙吻著我的淚水,發出迷音似的蠱惑的命令︰「丫頭,不要哭,不要哭••••••」
呼吸漸沉,熱熱地撩撥在我耳邊,激起一陣陣酥癢,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成熟男子的氣息,不同于父親的慈愛,璕狸的包容,和以往他的寵溺。
我越來越慌亂,哭得越發凶,最後他無法,復又將我擁進懷里。
在那里,我听到了,彼時和我的一樣,狂亂的心跳。
我像瘋子一樣,一遍一遍重復地問︰「為什麼,為什麼••••••••」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在問什麼,以及希望得到怎樣的答案。
他面色微赧,想做錯事的小孩般,語無倫次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丫頭,我——我只是忍不住••••••••」
「你這輩子,總是被人捧在掌心的,幾時流過淚呢?••••••細細想來,都是為了我••••••••現在的你,一如你十歲那年••••••哭得我心都亂了••••••」
「丫頭,今生我是錯生在帝王家了•••••••我這樣的人,怎麼給得起你要的細水流長?其實盧家郎也沒什麼不好的,他們到底是舉案••••••舉案齊眉啊•••••••」
我始終不答話,靜靜地呼吸著他懷中淡淡的杜若香氣,仿佛過了幾世一般,還是听見一聲如櫻花飄落一樣的嘆息。
「丫頭,你許我下輩子好不好,許我下輩子,好不好?」
他把我抱得越來越近,幾近窒息,可是我腦海里,填滿了不信,不忍,不甘••••••
為什麼是下輩子?為什麼要在下輩子?為什麼就不能是•••••••••因為,今生今世,我才是阿茀啊,才是你一個人王莞的啊!
「哀帝,不是照樣和盧皇後自幼結發,相互扶持二十余載麼?」我終是把積壓在心許久的問題小聲問出。
哀帝的生母便是盧氏的女兒,當時的賢妃娘娘,他們已是相識于少時,恭帝暴斃,哀帝只有六歲沖齡繼位,偌大的宮室,少年的夫妻,就這樣相濡以沫。
我摟在我的雙臂忽的是一陣,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捧起我的臉,細細摩挲。
眼瞼低垂,細密的青睫掩住了某種閃爍不定的流光,只余下扇形的暗影。
「你是不同的啊……你是不同的啊……我的阿茀……」
「家世?容貌?才學?……哪一樣,你告訴我!」我幾近痴狂,緊緊握住他的手,哀求著看著眼前的人。
他的無奈的苦笑,迷離的眸色,刺痛了櫻花架下,最溫柔的燻風,清秀的眉間充斥著最孤寂的哀傷,悲憫地說︰「阿茀別問……」
我終是止住了哭聲,用吸入蔥根的手細細描摹著他的眉眼,弱弱地笑著。
微笑,而後露齒,漸漸地,眉頭緊皺,呵呵的笑出聲來,推開他欲抱住我的手,抬腳轉身,踉蹌地往回走。踩著棉花一般,深深淺淺之中便是天旋地轉,可是笑聲確實卻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響,最後變為淒厲地尖叫。
我放肆的宣泄這內心的絕望,不去理會眼前否是一片漆黑,耳中是否轟鳴不斷,渴死月復內不斷翻涌,最後胸口一窒,腳下虛軟,如天際殘破的紙鳶一般,重重砸下。
「阿茀!」他淒厲的喊聲未止,我卻感到周身一片人體的溫熱。•••••
「為何生在王謝之家?」
落英繽紛,掀起了似有若無,纏綿的嘆息……
等我緩過氣,他那充斥著哀傷和疼惜的眼變闖進了視線。他還是用如玉的眼神,哀哀溺著我。
我們,摒棄了世事,這樣迷離地兩兩相望依舊是沉默,最後,我還是抵不過他眼底刻骨的傷,閉眼側著身子偎著他,我害怕此時的任何言語,蒼白的讓一切事實都變得猙獰。
最後一陣衣料的窸窣,他從懷中拿出一方潔白的素帕,輕輕地蓋在我臉上,因為彼時陽光正是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