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家宴，還似當年一般，從容有度。
就這丫鬟們捧上香帕清茶，淨手漱口之後，見母親也沒有到西次間敘話的意思，就站起身來來行禮告退。
可是剛懨懨地退到廊下，就听到身後有人出聲︰「大小姐慢行。」
我狐疑轉身，待人走近一看，原來是母親身邊的影清。
「小姐剛回到府上，影清還未想小姐見過禮呢，還望大小姐莫要怪罪。」說著就伶俐地想我屈身一福。
「影清姐姐，不用多禮。」我向她虛扶一把便問，「姐姐一向服侍母親，我久不在家，全來姐姐照料母親了。」
「夫人身體可還安好？」
「夫人有殿下鴻福庇佑，老爺體貼，加之各位姨娘盡心，少爺小姐們孝順，自然是好的。」
我微微點頭，笑容也越發親和，她是母親身邊侍候多年的人，在府上也是有目共睹的極為妥帖的人，三兩句，就把話說得滴水不漏。
拔下頭上的一枚簪子賜下︰「這是香木簪，有凝神靜氣的功用，姐姐平日侍候母親，勞累了。」
畢竟是見過世面歷練過的人，見我這樣說，影清也不推月兌，雙手接過，大方地謝了賞賜，在懷中把東西放妥，接著才道︰
「大小姐和夫人也是想到一處去了，夫人遣奴婢來正是想請大小姐到閣里敘話。」說著她躬身作著請的手勢。
我會意一笑，帶著雀躍，欣然由她帶路，往霖然閣去了。
霖然閣是母親常年用來休憩禮佛的一處小院，平日里都很清淨，就是連父親也是不常來。
影清在外通報了一聲，便有小丫鬟在里面來了門，母親，正襟危坐在廳堂的首位，帶著矜持的笑看著我。
我向她端端正正地行了禮，道了聲︰「母親萬福。」抬起頭來時，直覺的，這里比之我未走之前，似乎有多了幾分人煙的味道。
她並沒有讓我坐在她右手邊的位子上，而是讓丫鬟拿了纏花錦墊鋪在下手首座，然後招呼我入座。
我心中一黯，但還是半點不可漏出來，還是入座答話。
「你這般有規矩，倒也讓我欣慰了。總不枉負你父親的托付。」
我們端坐著，可是並不說話，只是各自端著茶盞品茗。我想，許是我離開太久，母親暫時還不知和我說些什麼好。剛要贊著茶味醇厚，卻听到這樣一句冷水般澆得我渾身發涼的話。
我有規矩了？
莫說是前些年，漫說是現今，我也是尚未及笄的女孩兒，有哪個孩子不像在自己的母親面前親昵撒嬌呢？她要得規矩，難道就是我向她規行矩步得向她請安，喚她上得了台面的一聲母親？
我這般貴家小姐的模樣，難道只是讓父親感到欣慰，她就不會麼？
我走了這些年，難道真如父親說的那樣，對我叨念不止？現今教我來就是考量我的規矩麼？
我心里思緒不定，幾乎是月兌口而出︰
「娘……」
我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見她杯盞放到幾上，面容愈發端凝，輕抬了眼皮，曼聲說︰「阿茀，才說了你長了規矩，怎麼就忘了？」
是了，我是忘了，她讓我叫她母親，並不是尋常人家或是貴人家中私下里用的「娘親」的稱謂。
百姓之家，甚少納妾，也就沒有嫡庶之分，大多都是妻子誕下的孩兒。可是在貴家就是不同了，規矩嚴謹的，只有嫡出的孩子有資格喚自己的母親為娘親，那些妾室所生的，只有喚自己的生母為姨娘的份，而嫡母，則被他們叫做母親，一如我現在這般。
可是，我是她血濃于水的孩子啊？而現在也不是什麼宮宴族饗，只是母女二人在說體己話啊！
恍然才記起，我似乎是沒有叫過她娘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