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鬼
「阿茀,父親也就願你此生能平安罷了……」
「我知道的。」
我于他身旁坐下,像背靠大山一般,小貓似的窩在他懷中,呼吸著我降世之始便早已熟悉的檀香之氣,心沒來由的安定下來。
父親,一如往常,伸手慈愛的揉了揉我的發頂,輕拍著我的肩膀。抬眼看著他,還是記憶中似海的包容與溫厚。
「這樣的你,才是既讓人既放心又憂心的啊……」
「你長大了,比從前更加有心思了……回來這麼久,也不問我當年那兩件事……」
我似乎是感覺到了什麼,坐直了身子,朝父親安然笑道︰「爹爹自是有說法的,不是麼?」
「你總是這般……」父親略帶著無奈地笑,卻彌漫著嬌寵,「我先前總是不願讓你知道這些事的。」
「可是,爹,我終究是姓的王……那就逃不出姓王的命。」
「是啊……可是,我的阿茀,你在我心里是那樣的小啊,我的心里終是覺得,你還是那年幾乎是和貓一樣的大小啊……」
「你那時多小啊,就怕你養不大啊……」
听老嬤嬤們說,小時候我瘦的像小貓一樣,和同齡的孩子總是不像,也正應如此,才有阿茀這個小名,茀與福同音,家人總是希望我似那泥女圭女圭一般圓滾。
家人總是小心翼翼地看護著,說是有好幾回,病得差點沒了氣息。父親每到我病時,四處求醫問藥,派衣送糧,讓人到國寺里點長明燈,總是不吃不喝放血寫經,常是我大病堪堪初愈。父親卻又倒下……
我的心中百轉千回,眼楮,終是迷蒙了……
「父親,那個小貓般大小的孩子,此時,就在您的眼前。」我的語氣十分平靜,但是,去不知是哪來的堅定讓我直視著父親的眼,「況且,王氏,是從來不養貓的!」
我的話音甫定,父親的眸色便在霎那間變換著,廊子,此時似乎是往我們的身後不停地延伸著,達到不知彼岸的邊沿,冗長而又疏曠的平廊上,靜默沒有人聲,就只剩我們父女二人對視的眼。
風大了,攪動著絲薄的冰蠶水晶簾子不安地翻飛,單薄的袖間,也盈滿清冷,我們都呼吸著這一季最後的盛夏,絲毫也沒有听清塘里稀微的蟲鳴蛙聲,幽冷的雨絲,打落了本就消瘦的粉彩,在不經意間染了進來,打濕了紫檀棋盤,和父親恍然的眼眸。
彼時,風涼得都覺得單薄。
「起風了,到書房去吧……」
我漠然起身,惹起了一陣衣袍窸窣,斂衣後輕輕攙起父親,只在廊下留下隱約不可聞環佩叮咚。
我們的步子,一如眾多世家大族中庭禮節所要求的一般,充斥著貴族們與生俱來的高傲與從容,還有些微對不確然命運的冷漠。
只是在閬中轉彎時,不是狀似不經意的看向那個被風雨打濕,堪堪落下的破敗的紙燈。
「是那流言……有些蛛絲馬跡嗎?」
「呵,流言,那些人也只會散播留言!」父親取過卷宗展開,冷冷的看過後遞給我,「那些人,可是真有本事!」
「庾氏麼?」
那人,竟是庾氏中人?!
不覺得把手緊緊攏起,當年的事,怎可在父親面前顯露分毫?
「庾弋?」父親拿起一件白玉貔貅擺件眯起眼把玩了起來,「我們查到的明面上只是那樣罷了……庾氏,即使在荊州翻得起大浪來……」
「但是,短短幾天時間,就傳到了潭州壽州還有北地,就不那麼簡單了……」
父親的臉,冷清了不少,我在那上面,看到了些許風雨的味道。我試著,打開第二封卷宗。
「殺手盟大當家?那人竟是殺手盟當家!」原先只以為那是那一家豢養的死士暗人,不意竟是縱貫南北的人物!
我看過那密信羊皮紙卷,眼底閃過些微莫名,「殺手盟?那樣大的聲勢,連朝廷的二品大員都敢下手,听聞也只是派出了一個尋常角色,即便是有人欲買凶殺我,似乎是不勞動大當家……」
除非是……
「南邊來的消息,說是第二天就有當家的下令,把那天的人,全部處死了,我們的人,也折損不少。」父親深深看了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