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
庾家的公子帶著眾人施施而去後，半晌才听到簾子外有人冷聲吩咐。
「回府！」
我驚得一下就挑開了簾子，一句話就月兌口而出︰
「我要去的是橫塘！」
我的手執著簾子不曾放下，一雙眼楮一眨不眨地瞪著他，里面是滿滿的賭氣的不甘。
他也就那樣不說話，站在那萬年之前的時光，審視著眼前的女子，邪邪地，掛著雲淡風輕的笑，但是一雙墨色的瞳孔，越來越黑，越來越深，似乎醞釀著一場前所未有的暴風雨。
許久，久的我那樣的決心都在流失的時間中片片剝落，似乎就在下一秒，我便要想他妥協了。
「听小姐的，去橫塘。」
抬腳，轉身，一如來時一般緩步而去，留給我一片雲一樣翩然如鶴的身影，留下滿面驚詫之色的主僕三人。
他所決定的事，若不是有十分理由，是不會對任何人妥協的……
「讓我猜猜你在茶里加了什麼？」
澄黃明澈的茶湯，映在甜白的碧玉盞上，分明是那樣美得清傲的顏色，就這樣，瞬時染上了人間的煙火，透得讓人想到了江南三月里，在微雨中獨立的白鷺鳥。
分明是獨立塵世，卻又顯然超然紅塵。
在翩然的花間，飲上這樣一盞茶，看著田田的蓮葉，漫無邊際地繚繞到了天邊，又是怎樣一種忘情的感覺？
偏偏這茶，入口時有著明前茶的香氣，但是細細品來，卻覺得有股荷香盈在齒間，微而不淡，可是像是就在一幅畫作，將要收筆時，才發現在最險的顏色上其實還是有余地的一樣，吞咽時，卻發現它別有玄妙。
「除開你加的薄荷還有姜，應該還有蓮瓣，但是除此之外應是還有一樣東西……」我得意地笑看她，閉上眼來，細細的回味著，只是越發的分不清了，「但好像又不是加在水里的……」
那種香氣，像是就在眼前，可是飄渺得卻讓你一伸手，就被嚇走。
「到底是什麼啊？」
「你既是能猜出我沒加在水中，為何深想就不能？」
她看著，斜眉入鬢角，一臉的好笑。
「腦筋那是用在這樣的事情上的？」
「您是小姐，就是有你的道理……」她笑著睨了我一眼，「只是你說說，現下的米價飛漲，自是有那些個大人們操持，家中的事物雖在您手中，可您也生來就是能靠嘴就不靠手的主子，偌大的家務管下來，還不是只剩月終看看賬冊……可別告訴我，您操心的是隔壁街上的王二麻子……」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
但是遇到既是小人又是女子的，是否是要查一查黃歷，看看今日是否合適出門，或是繞著路走也好，抑或是後悔沒有在京城大名鼎鼎號稱爛三寸的劉媒婆在收關門弟子之前拜她為師？
為何聖人們就不曾留下類似聖賢不死大盜不止的古訓來指點迷津呢？
我笑得似乎是越發的明朗了︰「你回去問問崔嬤嬤不就知道本大小姐進來操心什麼了……」分明的玩笑，確實十足的咬牙切齒。
我曾經一度認為，我若不是頂著小姐的名號出生，遇上了她，應該也就沒幾年陽壽了吧？……
「這東西確是不加在茶湯中。」
這廝笑得好不得意，打開象牙白的紈扇，露出的眼明媚就綻開在芙蓉般的面容上，驚艷了一池的紅粉。
我看著她不明就里，一片茫然，誰知她詭異一笑，嘴角一努，我便看向釜下的爐子。
沒燒完的炭火，在忽明忽暗中閃著深紅的光華，我湊近才聞到，爐邊帶著若無的香氣。
這是我特畫了樣，尋人新做的爐子，因是我嫌那尋常的若是生了火，到處是烏煙瘴氣，豈料，竟是便宜她了！
「好啊你！」
這爐子的煙氣不向上反向下，燒的是檀香木我也全然不知，再細看之下才恍然，不禁氣的跳腳，見四下無人，朝她嚷道︰
「那樣大的檀香木，就被你用來煮茶了！」
那日閑著無事，就到公中的庫里清點了一下什物，才發現原來府上還剩一塊昔年雕大佛像的檀香木，據說是某位僧人來華時帶來的為數不多的幾塊天竺香木其中的一塊，這樣整的香木，在建康本就是有價無市，好不容易提出來，正尋思著找工匠做些好玩的物件，沒想到竟是被這樣糟蹋了。
我看著那爐灰，恨鐵不成鋼地恨聲問道︰「那就都燒了，再煮一盞來。」
「你不知道？朽木最是不經燒的。」她見我這樣，悔意全無，越發笑得無邪明媚起來，「煮茶要煮三沸，您的嘴可是金貴著呢……」
這，言下之意就是好不容易全燒掉，才能滿足我的口月復之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