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
正玩笑著,我作勢欲打她,正要伸手過去撕她的嘴,她伶俐地偏過頭去,「哎」了一聲。
蓮葉田田地,一陣陽光下的微風拂過,便自顧自的舒展這裙角,招搖著最為清妍的姝色。
一陣穿葉的窸窣聲密密地順著層層的水波,聲聲漾開,我一時間頓住,朝那一頭看去,只是隱約地看見斑駁的純白。
正納悶著,只听見一陣靈快的歌聲傳來︰
「青山麗朝景,玄峰朗月光。未及清池上,紅葉並出房……**流輕潤,草本應嘉祥。徒歌江上曲,誰見緝為裳……」○1
那歌聲,飛越過無數的花間景致,似乎就像是在江南三月的春光里,莫名邂逅了一場春雨,我听了入迷了,正想著在重重嬌紅掩映下,會是怎樣一位清麗如得明光一般的女郎?
這時,似乎是從另一頭傳來了一陣快意的笑聲,隨即便像沉石一般,寂靜了下去,我正感到些微失望,便听見那一頭的一個人唱和道︰
「浮照滿川漲,芙蓉承落光。人來間花影,衣渡得荷香。
桂舟軾不定,菱歌引更長。采采嗟離別,無暇緝為裳……」○2
好一個風流的不羈兒郎,我遐想著,蓮葉那邊的人,是怎樣無雙的淑麗也蓋不住的光華,能在須臾之間便喝出同韻的曲子,難得的,還這樣清質,與方才的歌又是一問一答。
到底是南地怎樣的水土,才能養出這樣一個個清如水,明如珠的少年人?
我回頭看看茯苓,她正低著頭,若有所思地伸手在水中,無意地撥弄著一池淨水,一層層分明的紋理,就這樣在她如玉的手中層層彌散開來,傳得很遠……
「敢問是哪家的小姐,唱得這樣好的歌?」
一句清朗的話,風一般,飛過了無際的粉綠,播散在每一寸香中,可是最後卻似被悉數融進水里一般,一片荷塘,靜得只剩三兩稀疏的蟲鳴。
我想听說到這樣蓮歌的人,都會好奇此時的沉默,他們的好奇心,也正如一場如油的春雨過後,悄悄滋長的春草一般,在心中盤旋。
我靜了下來,就在我以為那姑娘已經離開的時候,听到這樣的答話︰
「公子,大家的小姐,可不會似伶人一樣唱歌。」
這?
「在下只是留意好曲罷了,倒是忘了英雄莫問出處……姑娘切莫誤會。」
這聲音,我听得狐疑,方才還是中氣十足,可是或是因為先下緊張之故,怎麼有點尖細了?
我擰著眉頭,便沒听到那二人接下來的談話。
這樣的詩,這樣的歌,這樣的聲……難道是……
「蓴葭!你又來騙人!」
我朝那蓮葉深處喊道。
是走了?怎麼沒有一回音?按她馬駒一樣的性子,若是听到,定是欲要和我一番理論的。
「出門時頭砸在門柱上,我就知道沒好事!」
蓮葉一層層地鋪開,女聲的嬌俏,就這般似鴿子般飛渡而來,我朝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笑容越加明快起來。
坐在獨舟上的疏影,支著一只蘭槳,帶著我所見過的女子臉上最為明快的色彩,似是從天際擷下了一抹輕紗般的雲,披散在開著蓮花的笑容里,頓時驚奇了一池的絢爛。日影就在她流光的鬢角間,被折射成無數星微的芒,斑駁地散在清白的長衫,映在本就無暇的蓮上,成就了我眼前,蓮間的影。
我眯著眼,竟分不清那里是花那里是人,我猜測著,那是否是便是明艷到了極致的雲淡風輕。
「你這富貴閑人當得倒是極好的……」就在我走神的片刻間,她已是不請自來,三兩下踢踏,便跳上傳來,奪過我手中的茶水,又是一陣冷嘲熱諷的玩話。
「不過檀木作碳煮出的茶,果然不是凡品啊!」
我並不接她的話,而是笑著把頭偏向一邊,看那蓮上,輕盈盈立著的一只蜻蜓。
她自小便是這樣。開口就是三分損,六分苦,留著的一分,便是璕狸也比不過的玩話了。
她這樣的人,你若是理會她,便要趁早預備下後事,省得臨了了手忙腳亂,便就是一分氣焰也無的,也能被說得當場想害了急癥似的手腳抽搐,不定是口出白沫也還是有可能的。
○1︰
《同心芙蓉》南朝•;梁•;朱超
○2︰
《賦得涉江采芙蓉》南朝•;陳•;祖孫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