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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自小便事事護你哥哥!」
「我怎麼變成這樣了?」我喃喃地這麼問自己,心中是千轉百回。
「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還不是你們逼得!」我驀地抬頭,直覺一股血氣直沖腦頂。
「我是姓王沒錯,可是他也姓王!我們自小就被冠上了看似比被人尊崇的姓氏,錦衣玉食,喚奴喝僕,入的是家廟,進的是太學,我們總是能別人好,也不得不比別人好!」
「可是我們憑什麼想有這樣或是那樣的權利?就是因為我們的背後,有那個此生不能擺月兌,也無法擺月兌的姓氏!你自小就是比他人聰慧,你倒是幫我解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之意!」
「那年溫氏造反,就是天見憐的聖上開恩沒有削去它的嫡系,可是那些旁支呢!……也是好樣的,死了還髒了人家的一畝三分地,菜市口的土,三個月都是紅的……那些沒死的呢!活該她們生的薄命相,還不如死了干淨,那些軍士也是祖宗積了不小的福了,要不怎麼消受得起那樣的金枝玉葉呢!」
「你消息是最靈通的了,可曾听聞我出門時還被庾家的二公子要挾著去賞什麼勞什子的景?!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家,祖上不過是養馬的蠻夷,竟要挾起我來了!」
溫氏那年造反,除去留下一只旁系繼承宗廟之外,族人全部夷滅,女子也幾乎全部充為軍妓,生不如死!而庾氏,祖上不過是塞外養馬的雜胡,至今還不得與王謝通婚,不過是有個女兒生了個皇子,家人就竟然當街對王氏無禮!
「舉步維艱,時不與我輩!我們依仗的是家族,也只有家族,除卻這名號,富貴暫且不論,就是得不得好死,也是要看人家的臉色!」
「拼上了命,不過是賺得個好死罷了!」
我潑水一般,將這些年來,敢說的,不敢說的,全都一股腦倒了出來,可是,閉上嘴後,就像是貨物倒罄的破麻袋,一下虛軟,「咚」的一聲,斜倚在船舷上。
「哈哈哈……無怪乎,父親會……如此說……」
蓴葭先是一愣,怔怔地看著我,帶著奇異的眸色,而後就撫掌大笑不止。
我知道,她為何而笑。此時我心中一片清明的安然,看著她開懷的笑靨,終是忍不住「呵呵」地笑出聲來。
長陵的顧氏,瑯琊的王氏,其實在某種意義上,就是完全沒有區別的。因為,他們全都是符號。
就這樣,小小的舟上,出現了這樣一幕奇異的場景︰兩個妙齡的少女,不知為何,形狀怪顛,放浪形骸,面面相覷之後,莫名大笑。
「這樣終究不是長久之計……」
「我明白,可是除了等,還是等,別無他法……」
他是隱士,可就是因為他是隱士,縱使是帝王也不能把罪責推到他的「本心使然」,在這樣風雅的時代,律法往往不能太苛責了那閑雲一般的人們。
韜光養晦四字,遠遠不比說出來這樣簡單。
這其中,有整個家族的隱忍,忍住那樣難言的陣痛,有親人間的不舍,但也得舍去那手足至親,換的合族平安,有個人的自毀,毀去了半世,甚至他是一世的尊嚴……
我絲毫不敢想象。這場游戲的背後,有幾只黑手在共同操縱著那滔天的駭浪。
父親寫給中常侍周謙的那封信,其實在字面上看是只是老友之間的問候和文人之間的唱和,但是在四郡告急的八百里急件送達建康,眼看著數十萬人命在旦夕那樣的情勢下,父親作為錄尚書事,統領百官之人,還可能有那份閑情麼?
信上看似字字風月,但是細細讀來,卻是句句機妙,父親從不盛贊後生有治世平亂之才,臨危受命之勇……
那人便是阿赫,謝家的唯一嫡子……
可是,王和回來時才說,周大人在信送達之前便被皇上召去了……南下賑災的聖旨,隨即下達。
他們即是設好了第一步,那麼接下來也是有十足的把握了。設好了的陷阱,就等著王氏全族往下跳!
王家,是有能力憑借著一家之力將他們毀去的堤壩重新補上,完全可以在四郡甚至是更大的範圍之內平息流言,然後,補齊今秋的四郡的歲貢……
可是,治了,定是有著比不治更慘烈的後果。
那些人會看準時機,不需要多,也不需要動手,也許只是一句看是不經意的笑言,就會讓帝王與日俱增的猜忌變成一道催命符。
奈何,功高震主,封無可封!
我是王家的女兒,方才大可用王氏的權威懲處那人,可是我的一言一行總是被世人看作是王氏的言行,那樣的折辱也可不予追究,只是求一個韜光養晦,不讓已經在風口浪尖上的家族在多加世人評述罷了。
「听聞今日庾弋與衛禧皆稱病不朝了?」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以小見大,似是有人步步緊逼,看到一張網密密張開,鋪天蓋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