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影（1）
「小的時候，父親讓我們定期服毒，你記得麼？」
我終于安靜了下來。他像打雷的時候，我裹著被子跑到他的房里，他就這樣抱著我，在我耳邊悄悄說話。
小時候……我們兄妹都有服些輕微毒物的習慣，每次都是林醫政配藥，父親親自看著我們服下。
「父親素來疼愛你，你那時體弱的像一直小貓一樣，用藥稍有差池，後果不堪設想，連林醫政勸父親三思，可是父親……」
「我知道，我都知道……衛姨娘的一個孩子，就是被藥死的。」
「是啊，那時我想，父親怎麼人心呢？可是後來，我到危北侯家中做客時，才知道，父親寵愛那個孩子，才給他服毒。」
我沒看他，他還是低聲在我耳邊絮絮。
「我們家是帶著食盒的，我當時小，也覺得是小斯們殷勤，現在想來，原是一個勁地誘著我吃的，辦這件事的人，心思是何等縝密，看準我素日的吃食喜好也就罷了，竟還能支開我身邊的人，讓威北侯的世子先吃了。」
我原是記得，小時候他出門，晚上的時候鬧哄哄的，父親就不許我找他玩了，說他要睡好久的覺。現在想起，才有大悟之感。他和威北侯的世子一樣，當晚回來就毒發了，雖說是凶險異常，到底是救回來了，可那世子，熬過了兩天，也就去了。
我後怕，猛地抬頭看他，陽光從窗子照進來，打在側臉上，泛起一層金黃，他說起昔年的事情來，像是在和我說經年的蓮花一樣，嘴角帶著不明意味的笑，漫不經心。桀驁的眉眼，湮滅了溫暖的平和。
絲毫不會讓人覺得，他那時是昏迷了半月，好不容易才醒過來的。
「後來我想，要是我再弱一些，要是我從不服毒，那麼是不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呢？」
「你是我們的掌上明珠，整個家族都會呵護你的。」他的神態，帶著驕傲，帶著寵溺，帶著我熟悉的情感，「可是，你不可能一生都生存在家族的庇護下，我想，兩年的時間，你是明白的。」
「你覺得，我利用你，設計你，背叛你，一定很痛是不是？」他突然轉身，將我緊緊地摟住，小小的身軀，陷在他寬厚的胸膛，沒來由的安定，「我若是現在還將你護得滴水不漏，讓你看不到陰謀，看不到詭詐，看不到鮮血，那麼後果，將是我所不能承受的。」
「因為我的阿茀，我是愛你的。」他嗅著我的發絲，頓了頓，「像每個愛你的人一樣。」
所以，我的哥哥，寧願我現在痛點。
我重重地呼吸著，鳶尾花的香味，盯著那細細的流雲，忘記了思考。
「哥哥，我們的姓氏，不容許我們天真、軟弱，是麼？」
一動不動，下巴抵著他的肩膀，定定地逆著光，看到浮塵在上下翻飛。
「是。」
「那麼，告訴我，接下會是事什麼吧。」
「是周家有異動麼？」
「呵呵，江南世家，多是以周氏馬首是瞻，如今大雨數十年不遇，河堤多處決口，首當其沖的，還會有誰？」
「阿茀總是听過什麼叫做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吧？」
周家的私產，即使在淑妃和周井深死後，只剩下原來的五六成，可還是佔到南邊土地的十之四五，其中還不乏像是湖州這樣膏腴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