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妾 第五十七章 不智之舉(下)

作者 ︰ 芸心亦然

「你何止是治家無方,你根本就是樂于貽笑大方!」鐘離薇對上寒燁昭的視線,怒火與惱恨讓她的粉臉漲得通紅,「將軍,我是你的夫人,我若顏面掃地,你也會臉上無光吧?」

「有道理。」寒燁昭坐到羅漢床上,自花瓶中折了一枝花,拿在手里把玩,「你倒是跟我說說,請的都是些什麼人。」

鐘離薇語聲略顯急促地道︰「安親王王妃、丞相夫人、左右副督御史夫人、左右僉督御史夫人,這些人有何不對?」

「人也不算錯,地方錯了。你應該回肅親王府款待她們。」寒燁昭凝眸看著手里的香花,語聲低緩,「就像這花,放在別處好看,放在你房里,就不搭調。」

鐘離薇冷笑道︰「我曉得,將軍只與那些武將來往,可我出自肅親王府,只認得文官的家眷。難道我與你成婚之後,就要與她們斷了來往,和那些個武夫的家眷結好麼?」

「那些文官在朝堂,日日奏請聖上治我的罪。你卻與他們的家眷往來,看不出,我的夫人竟有如此胸襟。」寒燁昭愉悅地笑,「讓你屈居在我府中,真是委屈你了。」

「我沒什麼胸襟,卻也做不出把賓客拒之門外的氣量狹小之事。」鐘離薇呼出一口氣,有了息事寧人之意,「將軍的意思我也明白了,下不為例就是。這次,還請將軍高抬貴手,允我將幾位夫人迎進門來。」

「那就不如貽笑大方。」寒燁昭把花枝放回瓶中,起身負手而立,「自你進門之後,我就沒打算要什麼臉面。」

鐘離薇氣極,臉色由紅轉白,「你……」

寒燁昭干脆地打斷她︰「說輕了,是你不識大體;說重了,是你有意毀我前程。膽敢再犯,別怪我不講情面。」

「不講情面?我還怕你不成!你是一品官餃,我郡主的身份也不比你低。」鐘離薇見寒燁昭舉步往門外走去,舉步追了上去,「我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得主麼……」

寒燁昭停下腳步,冷然回首。

廳堂里忽然就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落針可聞。

鐘離薇的話梗在了喉嚨,再也不敢出聲。

那一轉身的霸氣威懾人心,看她的那一眼,似是俯視一介草木。他讓她覺得,自己在他眼里,已經是個死人。

一直在一旁看戲的蝶舞,此時也和別人一樣,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他早已不悅,卻一直談笑風生。

他不屑計較,怒意的流露,也不過是一個冷眼回眸,卻勝過講述千言萬語。

他表現出怒意的時候,其實並不見得是真的生氣,比如上次呵斥邵以南;他心情大好的時候,可能就是風雨來臨之前的征兆,比如此刻。

這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男子,完全是另外一個人,一個讓她越來越看不透的人。

寒燁昭離去半晌,室內的氣氛依然讓人覺得壓抑、寒冷。

蝶舞被人扯了扯衣袖,她轉頭望去,是戴姨娘。

戴姨娘使了個顏色,和蝶舞一起行禮告退。

鐘離薇這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早已汗透背脊,「走吧,都走吧。」喃喃低語著,步履輕飄飄地走進內室。

沈姨娘跟了進去,心里自然也是萬分頹唐。郡主示弱不行,對峙也不行,這個寒燁昭,究竟該怎麼應付?這樣一個狠角色……想到一個細節,讓她有些膽戰心驚,沉吟半晌,道︰「那夜您在期雲閣,奴婢至今仍對他的一句話頗為不解。」

鐘離薇情緒低落,有些不耐煩,「哪一句?」

「就是他說您若是男兒身那句,他不說進門當夜,不說別的日子,偏偏說進門三日之後……」

「你是說我回門那日……難道他知道那件事?」鐘離薇打了一個寒顫,「不可能,你少在這里危言聳听,王府內的事,他從何得知?」

沈姨娘只好打住了話題,「奴婢沒有別的意思。」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究竟該怎樣呢?」鐘離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茫然,「他若對我了若指掌,這將軍府不就成了我的牢籠?」

沈姨娘忙趁機勸道︰「所以,郡主您要抓緊時間抓他的把柄,待他獲罪,您就能回到王府了。」這里的一切,她都不喜歡,一刻也不願意多做停留。郡主一直看重主母應有的地位、權利,這讓她百思不得其解,遲早要離開,要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做什麼?

鐘離薇神色復雜地嘆息一聲,「似乎也只得如此了。得力之人我也給你帶來了,日後你見機行事就是。」

沈姨娘喜道︰「奴婢定不負郡主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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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姨娘和蝶舞一起走出正房,在分手的岔道口停下腳步,道︰「我這幾日身子還有些虛,等我好些了,幫你清算賬目可好?」

蝶舞想起前車之鑒,又想到寒燁昭的話,就委婉拒絕道︰「姐姐身子弱,應該安心調養才是,妹妹怎好讓你勞神呢。」

戴姨娘落寞笑道︰「妹妹別多心,我如今形只影單,就想著每日到你那里坐坐,一來是搭把手,二來也想找個人說說話。」見蝶舞仍是遲疑著沒有應聲,就索性把話說明,羞慚地道︰「我也知道,妹妹定是還記著抄寫詩集之事。那時的確是我糊涂,想著空口許諾,到時卻不認賬,從而讓你無法跟將軍交待。可如今賬目之事,又如何做得了假?」

剛見到鐘離薇被寒燁昭弄得下不來台,立刻就轉過頭來像模像樣地和她套近乎。蝶舞莞爾一笑,寒燁昭真就沒說錯,不過,不管怎樣自己都不吃虧,就點頭應下了。兩人又寒暄了一會兒,才笑著作別。

蝶舞回到院子里,想起小凡的可憐相,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丫頭每次看向含桃或者靜荷時,眼里總是含著羨慕,不外乎是想追隨個待人寬厚的主子,她有意幫她一把,可是——

「小姐……」靜荷走過來,似乎想要說什麼。

「等我先去換件衣服。」蝶舞倉促地擺手一笑,徑自走進房里,「邵將軍怎麼也不過來喝酒了?」她和含桃嘀咕著,一面走進暖閣,一面解開披風丟在椅子上,「我還想跟他討個人情呢……」說到這里,看到了臥在大炕上的寒燁昭,嚇得驚呼出聲,小手按在心口處,睜大了眼楮,「將軍?!」

寒燁昭唇角彎成一個愉悅的弧度,對含桃擺了擺手,「下去吧。」

含桃也被嚇了天大的一跳,木然應了聲是,夢游一般走出門去。

靜荷是要提醒的,她卻沒心思听,被嚇也是活該。蝶舞斂起驚容,笑道︰「將軍過來,是有什麼吩咐麼?」

「過來坐坐罷了。」寒燁昭坐到炕邊。

連廳堂、寢室都裝不下你了?蝶舞月復誹完畢,解釋剛才提起的話︰「妾身要見邵將軍,事出有因,想為一個丫鬟討個人情。」為了避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這是必須得搶先說明的。

「怎麼回事?說來听听。」

蝶舞就說了小凡被責罰之事,之後有些不安地道︰「也沒別的意思,只是看她性情不錯,做大丫鬟時也沒欺負過誰,就想讓她過得自在些。」

「你想讓以南把小凡帶出正房,讓她到東院當差,倒也可行。」寒燁昭說著皺了皺眉,「為何偏偏要讓以南幫你?」

蝶舞有些緊張,他現在怕是還沒消氣,自己可不能平白做了他的出氣筒,謹慎地道︰「因為妾身覺得由邵將軍開口要人最妥當,若換了別人,妾身不但幫不了小凡,恐怕還會害了她。」之後又笑,「也只是想想,邵將軍能不能幫這個忙還不一定,將軍若是覺得不妥,妾身就將此事放下不提。」

「沒什麼不妥當的。只是覺得,你對下人太好了些。」

蝶舞坦誠地道︰「下人也是人,只是命不同罷了。將軍在外征戰時,救的最多的不就是那些窮苦百姓麼?」

「這話說得好。」寒燁昭展顏一笑,伸手去拍她的肩頭。

蝶舞神經繃得有些緊,一直懷疑他不知何時就會像在正房一樣發飆,見他的手抬起,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寒燁昭有些沒轍地看著她,面上卻沒有任何情緒。

蝶舞對自己有些沒轍了,兩只手絞在一起,硬著頭皮走到他面前,老老實實地告訴他︰「妾身對正房之事心有余悸,有些懼怕將軍。」

寒燁昭失笑︰「又不是針對你,你怕什麼?」

蝶舞空前的誠實,低著頭道︰「那、那也怕。」

寒燁昭含笑打量著她,酒紅色梅花暗紋小襖,水綠色百蝶穿花棉裙,絞在一起的手,各個細節都使得她像是個小孩子。可這個小孩子,卻是善良而聰慧的。她因為不了解他,素來懂得進退,從不自以為是,這,也是她的聰明之處。

蝶舞見他遲遲沒有出聲,心里有些惴惴的,剛要抬頭看他的神色,覺得身子一輕,反應過來的時候,已被他抱在懷里,耳邊傳來他沉郁柔和的聲音︰「和我親近些,就不會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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