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吧。」.
僅僅睡了幾個小時,他六點鐘一到便起床上三樓做復健,顧月白听見關門聲也睡不著了,干脆起床下去幫張姨做早餐。
回到臥室時,她已經起床出去了,床鋪疊的整整齊齊,整潔干淨,只是地毯上,扔的到處都是他昨夜晚歸時月兌掉的衣服,原地擺著未動。
他怔然地看著,心里逐漸泛出酸水,而後又搖搖頭走入浴室沖了澡,自己找出一套新西裝穿上,打好領帶轉身往外走,老公弄的凌亂,她不願收拾,還有佣人,他不必過分介懷。
看她唯獨跟張姨和‘小白’比較親近,喜歡跟她們說話,有時候也會偶爾笑一下,但多是海市蜃樓,飄渺不定的隔著細紗累。
出門前,照樣是親她的額頭,然後叫她乖乖等他回來;白天工作,無論多晚他都會趕回家擁她入眠,日復一日。
她築起心防冷淡著,他卸下冷漠慣著寵著,兩個人,一張床,萬千心思,卻始終擦不出火花。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轉眼過年了,辭舊迎新,張燈結彩,整個B市都洋溢著濃烈的年味兒萌。
在外人看來,齊家是大家族,可是除夕夜,年夜飯的餐桌上,就只有寥寥可數的三個人,齊爺爺、齊灼華、顧月白,佣人也只剩下福叔和張嬸,其他都回家過年了。
何迪回了英國,他的父母弟弟在那兒等著他吃年夜飯,每年,都要回去的。
氣氛有些冷,無論是誰,面對一桌子的豐盛佳肴,能坐滿二十個人的餐桌上卻唯獨坐了三個人,大概也會覺得冷清。
齊爺爺的臉威嚴中也不禁帶了一絲恍惚,如此晚年,卻只有長孫長媳相伴左右,二十年了,也未曾見過他的兒子回來看他一眼,尚若他真的回來,恐怕他也會用他的龍頭拐杖把他打回去,不孝子,永遠都別想回頭。
「開飯。」跟平常一樣蒼老的聲音,只是多了一份生硬。
齊灼華知道每年的中秋節和除夕夜,爺爺都會想起以前的事,所以顯得格外的體貼孝順,時不時地勸飯夾菜,當然也不會忘了身邊的顧月白,這是,他們結婚的第一個年夜,他的心里有著喜悅。
在齊灼華的帶動下,不算沉悶地吃完年夜飯,齊爺爺意外地把顧月白叫進了書房,單獨談話。
書房里的空氣有些陰暗和沉悶,齊灼華不在雍景灣,幾乎被閑置了。
「灼華只比何迪大兩歲,但他母親卻在他五歲的時候才離婚,你知道這當中意味著什麼嗎?」書房里,齊爺爺蒼老的聲音突兀地響了起來。
顧月白頓時愣住,她原本以為他是要趕她走的,畢竟,她無身份無背景又無容貌了,他一向頤指氣使地看不起她,覺得根本配不上他優秀的孫子。
齊爺爺並不等她的回答,徑直生硬地說起二十年前的往事,「謝婉系出名門,由兩家大家長撮合做主嫁給齊家唯一的兒子,她愛他至深,卻在五年後不得不離婚……因為丈夫外面有了另一個女人的存在,還有了孩子……兩歲之差,意味著我兒子對婚姻的背叛和出軌,意味著前妻的隱忍和爆發,意味著灼華從小就受盡心靈的創傷……五歲時父母離異,一一再婚,一夕之間,他被父母離棄,齊家分崩離析……我不知道他受過怎樣的心理煎熬長大成人,只看到他成熟穩重、優雅強悍的外表……」
他說了很多很多,顧月白一言不發地听著,心里有著微微的震撼,原來惡魔也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華麗的,在不為人知的地方,也有著千瘡百孔的心。可是,這些與她何干?
「你雖身份低微,但我冷眼旁觀,他很在意你,希望你早為齊家添枝散葉,讓他早日為父,重溫家的溫暖。」
顧月白不以為然地勾了勾唇,走出來時,齊爺爺又突然喝止她,「有時間去整容恢復本來面目,這麼丑走來走去的不嫌人。」
她一怔,隨即無所謂地走了出來,齊灼華正站在門外等著她,雙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帶了點威懾的冷感,「爺爺跟你都說了什麼?」
顧月白淡然搖頭,「沒什麼。」
「月~」他忽然抓住她的手,深沉地望住她,「不管爺爺對你說了什麼,你別介意,你嫁的是我,是跟著我過日子,其他人的話無需介意。」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顧月白斜視他一眼,抽出手,「真的沒什麼。」
他仔細觀察她的反應,不知道是她藏的太深還是真的沒什麼,臉上一絲絲情緒都沒有,心里縱有疑問也不得而知,便把這件事放下了。
他說除夕夜是要守歲的,呆在家看春晚實在無趣,便拉著她出門。
外面到處都是喜氣洋洋,各色琳瑯滿目的店面掛起了大紅燈籠,貼上了招財進寶的對聯,車外,人潮川流不息,人人臉上都帶著喜悅。
顧月白看著人們的笑臉,只覺得恍如隔世,記憶中,顧家的新年過的也很隆重,但她在那個家始終是尷尬的存在,並不曾因為過新年而真正快樂過。如今親眼目睹別人的快樂,沒有受到一點點感染,反而心里更加形單影只起來,壓抑許久的孤寂之感涌上心頭,霎時覺得喉頭酸澀,不禁自嘲起來,她不是自詡沒心了嗎?為何還要自怨自艾?
他停好車,拉著她下來,外面的冷空氣頓時撲面而來,凍得她一哆嗦。
「冷嗎?」他看見她瑟縮了一下,從車里拿出為她準備的裝束,厚厚的羊絨帽子、圍巾、手套,淡然自若地一一幫她戴上,不過留了一只左手……
他握住她的左手塞進他溫暖的大衣口袋里,朝她笑得春風得意。
步行街上,熱鬧非凡。總有一些不甘寂寞的人逛街壓馬路,比如他們。
男的一身黑色大衣,面容英俊無敵,修長挺拔的身姿愈發顯得他高貴優雅,流轉的眸光都停留在身邊女孩的臉上,女孩穿著厚厚的羽絨服羊絨褲,全身包的像企鵝,露出的臉上有著像蚯蚓一樣盤亙著的疤痕。
眾人為高大俊美的男人紛紛側目,又為受他青睞的女孩匆匆調回目光,一對好奇怪的情侶。望,悠長深遠,不是情侶是什麼?.
「月,你冷不冷?」人潮洶涌的廣場,他停下,抽出手為她整了整被風吹散的圍巾,重新圍好,動作間都是笨拙,顯然沒這麼伺候過人。
他們淹沒在人流中,遠遠看上去也只是一對尋常的情侶。怕她走太多路會累,特意拉她坐下,不過是坐在他的腿上,他的落在了冰涼的大理石露天座椅上。
頂著她的額頭,看炫目燦爛的煙火、看城市的霓虹閃爍、看萬家燈火,如果可以,希望這一刻便是天長地久。
顧月白看不見他的臉,只感覺到他摟著她的雙臂緊緊的,鐵鑄的一樣,也不會再試著反抗他,他愛干嘛干嘛。
抬頭,竟然有飄飄灑灑的雪花落下來,冰冰涼涼的落到臉上,啊,下雪了。
「下雪了。」B市很少下雪,她幾乎沒見過大雪紛飛的美景,忍不住訝異一聲,回頭目光盈盈的看著他,他嗯了一聲,善解人意地松開雙臂,看著她孩子一樣奔出他的懷抱投身漫天雪花中。
揚揚灑灑的雪花飄舞在空中,她仰起臉迎接純潔的晶體,雙臂展開,發絲飄蕩起來,仿佛下一刻就要乘風歸去。
他忽然覺得心慌,上前一步緊緊抱住她,啞聲低喃,「月,別離開我,別走~」
一整夜,他都拉著她的手,盡其所能地呵護,可是,她的心果真冰封了,觸不到,踫不得,他心里慢慢生出一根細絲,緊緊地勒住他,生生的疼。
顧月白僵了一下,慢慢轉身看著他,淡然自若,「我不走。」走不走,不是她說了算的,他又何必假作惶恐,一夜的牽制,還不煩嗎?
她毫不在意地說,沒有絲毫猶豫沒有絲毫抵觸,只是沒心沒肺,沒心沒肺。
抱住她,像握在手心的沙子,越用力溜得越快。
一陣寒風刮過,掀起漫天雪花飛舞著落到他們的身上,他執意相擁的畫面不知不覺落進眾人驚異的眼底。
雪,狂舞著,慢慢地透出寒氣,顧月白越過他的肩膀極目遠眺,四周稀稀落落的快沒人了,他們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家,她的家就是眼前男人鑄造的溫室。
寒風吹透厚重的衣服,冷意爬滿全身,她現在居然想要回到那個家了,那個家里四季如春,總是恆溫,那里還有對她好的張姨和小白……終于找到了一絲理由,慰藉自己毫無生趣的生活。
「我們該回家了,要不你的腿受了寒該疼了。」他雖然康復了,可斷裂過的小腿時常會因天氣的緣故犯疼,他從來不說,她也是偶爾看到他深夜下班回家後偷偷擦藥酒才知道的。
她在關心他,心里忍不住暖了起來,像來時一樣牽住她的手,五指交握,藏在大衣口袋里,沿著來時的路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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