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侯景逃至松江,陳霸先及王僧辨所遣部將侯瑱很快趕上,鼓噪大呼道︰「你們被包圍啦!放下武器,投降免死!願意回家的人,發給路費,願從軍者,編入官軍。你們都是我南朝漢族子民,何苦幫北朝胡人擾害家鄉百姓!」侯景下令靡眾出擊,官軍接戰,不出片刻就擒住侯景部將田遷、房世貴、彭雋等人。所率士兵眼見主帥被擒,都深知同官軍對陣,無啻以卵擊石,死路一條,早就失去了斗志,又听見投降可以免死,還可以回家、編入官軍,都不顧侯景嚴令和追殺,紛紛舉幡投降。侯景及其心月復連殺數百人投降之兵,也不能阻止其勢。侯景無奈,只得將尚在襁褓中的兩個兒子盛在皮囊內,推入水中,自己同心月復數十人乘小船往東逃走。看看到了壺豆洲,侯景小妾的兄弟羊鯤眼看這樣跟他搞下去決沒有好下場,于是乘侯景不備,一刀剁下侯景的腦袋,後又假傳侯景的命令,乘其部將來見侯景時不加防備,一一將其殺死後,這才乘船將尸首獻給王僧辨。
王僧辨大喜,厚賞了羊鯤,並賜予高官厚祿。旋即將侯景曝尸建康,將其首級送給江陵蕭繹。蕭繹見到侯景的首級,不勝大怒,對其首級似踢皮球似地連踢十幾腳,邊踢邊道︰「侯景啊侯景,你害得我們好苦啊!好好的江山,被你弄得四分五裂;三吳沃野百萬百姓,被你殺光;你可想到會有今日!」踢畢,命令懸市三日,然後用漆將侯景首級煮過,鎮壓于武庫之中。又吩咐︰「侯景在南朝還生有兩個小孩,務要捉住斬草除根;侯景之亂純由八百羯胡引起,對羯胡族人,無論投降與否,均須一一殺死,不留活口。望王都督嚴格執行命令!」僧辨得令,查得侯景兩個小孩,一刀一個了結。更在建康、三吳地區搜捕羯族胡人。那羯胡在戰斗中本已所剩無已,又經過王僧辨、陳霸先的搜捕,這個素靠吃人行軍打仗、並將人燻成人肉干而食化外民族,至此族滅殆盡。
而侯景的尸體暴尸于建康後,百姓知道後,奔走相告,紛紛前來觀看這個殺人魔王的下場。但見一個白發老頭,猛撲過去,齒咬嘴啃其尸,道︰「狗東西啊,你殺死我一家三十余口,你還我八個兒子!你還我十幾個孫子孫女!」
又有一人來啃咬其尸︰「你殺我全家,你還我全家命來!」
其余百姓見狀,想起父母之仇、滅門之禍、喪家之恨,莫不咬牙切齒,爭相屠取其肉生食,不久其尸肉就被憤懣的百姓屠食一空。剩下的骨頭,又被許多百姓生起火來,焚燒成灰後,紛紛爭取其灰,和酒飲下,猶不解恨。道︰「你雖死了,雖被焚骨食灰,然而我們家人何在啊?!……」
卻說陳霸先行軍途中,突見一軍遠遠而來。派人偵探,得知乃是侯景的舊將郭元建,欲率軍北上投奔敵國北齊。霸先大怒道︰「諸將听令,四面包圍敵軍,不要放過一人一騎!」說罷吩咐周文育、胡穎、吳明徹、侯安都等部將如此如此後,身先士卒沖向敵陣。于是周文育從東面向敵軍包抄過去、胡穎向西面包抄敵軍過去、吳明徹從南面包抄過去、侯安都從北面包抄過去。大軍四面將郭元建軍圍住,合力攻打。郭元建部眾見狀,不顧將令,紛紛舉幡跪地乞降。郭元建見勢不妙,慌忙化裝逃月兌,泅過長江,投奔北齊去了。陳霸先清點俘虜,約有三千多人,而里面竟無一個胡人,皆是南方漢人被強征入伍的。霸先命令將他們押至營地後,稍加教育後,便將俘虜全部編入部隊。然後班師回建康。
王僧辨見到陳霸先大喜,衷心地說︰「如果不是你贈送軍糧,如果不是你率軍深侯景月復地,如果不是你示弱包圍侯景並用弓駑手射殺許多敵軍,侯景只怕還沒有平定啊!而今侯景已平,我們可以高枕無憂了!」
霸先道︰「都督過獎了。而今侯景雖滅,戰瘡未痊,我朝大地,十室九空,百姓啼饑號寒,流離失所,欲圖恢復,誠非易事。更兼北齊、西魏兵強馬壯,虎視眈眈。而我朝積貧積弱,經年內亂,國力大削,若不奮發圖強,前景不妙啊!」
僧辨道︰「都督所言極是。我等當同心協力,早圖匡復。」
霸先道︰「國不可一日無主,我們得勸湘東王早正大位才是!」
僧辨道︰「正是,我正命人作書勸進呢!」
霸先從懷中掏出一紙書信遞給僧辨道︰「這是我命人寫就的勸進表,請都督一同呈給湘東王罷!」僧辨接過,見是「伏願陛下,因百姓之心,拯萬邦之命,豈可逡巡固讓,方示石戶之農,高謝為君,徒弘箕山之客?未知上德之不德,惟見聖人之不仁,率土翹翹,蒼生何望。昔蘇季張儀,違鄉負俗,尚復招三方以事趙,請六國以尊秦……」之類,當下笑道︰「未將也寫了份勸進表,正好一同獻上。都督遠來辛苦,我已擺下酒席,為你接風。請——」就畢拉著霸先,與諸將一同入席坐定。觥觴交錯畢,僧辨道︰「我守建康,都督去京口鎮守,以防北齊入侵,如何?」
霸先道︰「霸先惟都督馬首是瞻。」說畢,告別僧辨,率軍往京口而去。不幾日霸先率軍到達京口駐扎下來。一面維持城中秩序,一面勸農勸桑、鼓勵人們回鄉發展生產,一面訓軍練武。並派嚴超達分軍一萬去秦郡固守。餞行時,霸先道︰「秦郡與北齊接壤,守土之責,百倍重大,君宜用心固守,若北齊犯境,守之不下,我當親率眾軍救之。」嚴超達道︰「都督放心,屬下必當竭盡全力,力保秦郡!」說畢,打馬往秦郡而行。既入秦郡,嚴超達曉喻三軍道︰「秦郡地近北齊,而北齊素是我朝大敵,齊主高洋,暴虐殘忍,天天以殺人為樂,對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也非打即罵,並素有吞並我朝之野心。陳都督將守衛秦郡重任托付我們,可見對我們是何等的信任,我們應當抓緊練兵、加固城池,嚴防北齊入侵,以此來報答陳都督對我們的信任。你們可有什麼困難嗎?」
眾軍齊聲道︰「沒有困難,保證完成任務!」
嚴超達笑了。遂一面督眾加固城池,一面抓緊練兵,一面置辦糧草、安撫百姓、嚴防北齊入侵。如此一月有余,一日,超達正與諸將議事,突然一將氣喘吁吁地闖入,道︰「大事不好了,齊人盡兵馬來攻,兵將漫山遍野,不計其數,請將軍速作安排!」嚴超達聞報,忙令兵將固守,並急忙跨上戰馬,急馳城牆之上觀察敵情。但見齊軍旌旗獵獵,營壘座座,估計不下七八萬之眾,四面將秦郡團團圍住,靡眾攻打。而我軍僅萬余人,敵眾我寡,形勢萬分危急。嚴超達一面率眾固守,一面派人向陳霸先求救。霸先得報,急令徐度率眾二萬星夜前往秦郡,援助嚴超達固守。
徐度率眾到達秦郡,殺至北門,嚴超達急忙打開城門接其入城。道︰「徐將軍真是嚴某人的大救星啊,將軍倘若來遲,只怕我等已做了無頭之鬼了啊呀!」
徐度道︰「將軍莫急,除了我等,還有陳都督呢!北齊烏合之眾,怎敵得梁軍百戰雄師!」
嚴超達笑了︰「如此就好!」說完與徐度來到城頭,但見齊軍正拚命攻城,梁軍殺死一個,又上來一個;推倒一架雲梯,又搭上一架雲梯。城牆之下,敵尸無數,多數已經腐亂,臭不可聞。徐度急急率眾軍加入戰斗,梁軍見來了援軍,眾情大振,徐度急令架起許多大釜,開動鉤索,或燒滾油、或溶化錫鐵傾入齊軍之中,一時之間,殺死齊軍無數。鉤索則將許多齊兵鉤入城中,被梁軍碎尸萬段。更擂石滾木、萬箭齊發,不久便將齊軍攻勢打退。齊將辛術見攻城不下,只得下令暫緩攻城。至次日,又令齊軍數萬挑土填平環城溝塹。徐度、嚴超達急令弓駑手射擊,霎時之間,射倒齊軍一大片。齊軍亦與梁軍對射,一面督眾挑土填塹。數日後,秦郡四面環城溝塹竟被齊軍填平,齊軍又大築土山、挖地道,攻城甚急。徐度、嚴超達日夜不息,身先士卒率眾殺敵,誓與城池共存亡。
卻說陳霸先派徐度去秦郡援助嚴超達後,日日密切注視著前線動靜。一日,他聞報說前線敵情嚴竣,急忙招集眾將,命周文育等人防守京口,自己親自率領兵將萬余人去秦郡解圍。及至前線,霸先稍作觀察,與諸將計議之後,一聲令下,吳明徹率眾沖向齊軍北面佯攻;胡穎、侯安都、陳霸先親率大軍沖至齊軍東面最薄弱處,先頭部隊在有輪覆棚的掩護下,很快突入齊軍陣中,陳霸先隨後率大軍突入,四面將齊軍圍住,弓駑亂發,箭如雨下,齊軍紛紛中箭倒下。陳霸先更親自瞄準齊軍陣中一個頭頭模樣的人,一箭射去,那頭頭中箭倒下——原來竟是齊軍中的一個王爺。王爺被射死,齊軍頓時大亂,陳霸先乘勢率眾掩殺,城中徐度、嚴超達也大開城門,率眾如潮水般涌出城來,一齊殺向齊軍。齊軍紛紛做了無頭之鬼。主帥辛術見勢不妙,急急惶惶退回齊境去了。霸先乘勢追殺。一戰下來,斬殺齊軍萬余人,繳獲輜重糧草無數。
打掃戰場之後,陳霸先厚賞了嚴超達、徐度。仍命嚴超達、徐度率軍固守秦郡,並派記室參軍齊本仁去江陵向湘東王報捷。自己率領大軍高唱凱歌南歸。
一日,陳霸先升堂,忽報有使者求見,霸先道;」快快宣入!」但見使者急步入堂跪下。霸先道︰「起來說話。」使者站起來道︰「我等是朱盛、張象的使者。朱盛、張象本來是梁朝臣民,因在北齊做生意,就成了齊人。後來朱、張在北齊剌史溫仲邕手下做了個小官,各管十幾個兵卒。因為剌史十分殘暴,魚肉百姓,虐待官史、克剝兵餉,怨聲載道。朱、張深受其害,于是秘密聯絡對其不滿的兵士,刺殺了剌史溫仲邕,佔據了剌史府,據有了廣陵之地。然而兵微將寡,若北齊派兵來攻,必然不保。願將廣陵之地獻與祖國梁朝,求都督派兵接收之。」
霸先道︰「貴使一路遠來辛苦了,快去驛站休息。我馬上親自出兵去接收廣陵城池。」說畢吩咐眾人道︰「好酒發好肉好生招待使者,不可怠慢!」
當天中午,陳霸先令周文育等率兵守京口、侯安都為蘭陵太守,防守蘭陵。自己親率數萬大軍渡過長江北上。駐扎在廣陵城中,四面防守,並上表江陵湘東王加授朱盛為廣陵太守,張象為廣陵兵馬總督,令其處理政務、安撫百姓、發展生產。
光陰荏苒,一晃數月過去了。在這數月中,陳霸先愛民如子,深受好評。他不僅嚴格約束士兵,不拿百姓一針一線,還鎮壓了廣陵城中及附近的好幾個魚肉百姓、為害鄉里的貪官污史、土豪惡霸,沒收了他們的不義之財分給百姓,令百姓感恩戴德,廣陵上下,一片頌揚之聲。
卻說齊主高洋聞說廣陵被朱盛等奪去,陳霸先渡江防守後,洶洶大怒,隨手殺死身邊的大臣泄憤,然後道︰「賤民霸先,朕與你不共戴天!」說畢咬牙切齒,欲自起大軍去找陳霸先決戰。
辛術道︰「霸先霸道,不可與戰,戰則必敗。聞說王僧辨懦弱,可遣使去說,求割廣陵之地,以此為條件締結和約。」群臣齊聲稱是。于是高洋乃遣一能說會道之士,渡江去建康求見王僧辨。僧辨接見,听說割讓本來就是北齊的領土廣陵,可與北齊締結和約,當即一口答應。
不久,陳霸先在廣陵接到湘東王蕭繹的詔令,命其割讓廣陵與北齊締結和約,率軍南下。
听說陳霸先要丟下廣陵南下,廣陵無數百姓扶老攜幼來見霸先,泣道︰「皇上殘暴,動輒殺人,無一日不無故殺人;朝廷苛刻,苛捐雜稅多如牛毛;官史凶惡,橫征暴斂貪得無厭。惟將軍愛民如子,令我等深受將軍恩惠,可是將軍為什麼要丟下我們而去呢?」
霸先道︰「非是我等要丟下百姓不管,實是朝廷詔命。而今江南千里沃野,因受侯景之亂,十室九空,人跡稀少,諸位如果願意,可隨霸先南下,霸先當妥善安置,分給土地,助建房屋。保證讓你們安居樂業。」
眾百姓齊聲道︰「我們願意跟隨陳都督南下,我們願意跟隨都督南下!」
于是陳霸先、朱盛、張象等人,率軍南歸。廣陵上萬百姓,扶老攜幼跟隨大軍一路南行。不幾日到達南徐州,霸先親自同部下將上萬余口百姓妥善安置在南徐州各地,分給土地,助建房屋。百姓皆安居樂業,感恩戴德。湘東王蕭繹授予陳霸先為使持節、散騎常侍、都督南徐州諸軍事、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徐州刺史,其余以前所授官職如故。詩曰︰
僧辨昏庸棄廣陵,一紙和約乏才能。
霸先大義萬民頌,扶老攜幼赴梁庭。
卻說霸先回江南後,益州刺史蕭紀竟在梁朝正亂得不可開交之際,與河上東王蕭繹分庭抗禮,稱起帝來了。
正是︰
蕭梁子弟不爭氣,又令西蜀起刀兵。
欲知西蜀如何刀兵又起,又如何平定,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