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臣眼見陳王不听,便道︰「還記得紹泰元年,那場極端慘烈的建康保衛戰嗎?北齊要求我朝獻上人質方可求和,陳王你不同意,可是梁敬帝和朝中無知大臣卻同意,我軍勝了,卻讓陳王您陪著笑臉,獻上人質,放掉俘虜求和,而今您的佷兒還生死不知……而依陳王您的意思,是可以把齊軍全殲的……」懶
想起遠在北齊為質的佷兒,陳霸先老淚縱橫。
眾臣又道︰「現今我朝四分五裂,挾天子不能令諸侯,天子又決無左右時局的能力,又加強了對時局的干預,只會把事情弄糟。陳王您若是繼續瑟縮于腐見,愚忠于毫無希望的蕭氏,不當機立斷,釜底抽薪,最終不僅陳王您逃不出與蕭梁王朝共同覆亡的下場,我們,還有千千萬萬黎民百姓,也要一並陪葬啊……」
陳霸先道︰「你們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我挑不起這幅擔子啊!」
群臣道︰「梁朝多次慘遭橫禍,頹勢己無法挽回,陳王你不挑也得挑啊。」
陳霸先正欲說話,忽听府外人聲鼎沸,鐵甲衛士進來奏道︰「啟稟陳王,百姓求見。」
陳霸先出府,但見成千上萬黑壓壓的百姓,跪倒在王府之外,齊道︰「天厭梁德,人服陳功。陳王啊,請您順天應命,救民于水火吧。」
陳霸先長嘆一聲,道︰「你們起來罷,這個挑子我撂起了。」蟲
百姓歡聲雷動。
群臣大喜。
陳霸先待眾臣及百姓走了,返回府中,夫人章要兒忙又端出熱好的飯菜,請丈夫繼續用餐。
但是陳霸先吃不下去了。
望著忙忙碌碌的夫人,他老淚縱橫,嘆道︰「要兒啊,他們要我當皇帝,可是咱只剩一個昌兒了啊,還在北周當人質。咱沒兒子,當什麼皇帝啊。」
要兒道︰「找北周要回來就好了。」
「談何容易啊。都去要了十幾次了,北周就是不放人啊。」
章要兒哭道︰「咱的克兒啊,咱的立兒啊,咱的權兒啊,嗚嗚……我沒保護好你們啊,該死的侯景啊,你還我兒命來——嗚嗚……」
陳霸先的眼里也閃著淚光。夫妻倆相對愁坐,陳霸先的思緒,飄得很遠很遠——
吳興烏程有個章景明,官梁散騎常侍;章要兒的母親蘇氏婚後數年不育,不想一日遇見一道士,送給她一只五色斑斕的小烏龜,並說︰「三年後,必有征兆」。果然,過了三年,章氏誕生。室內紫光閃爍,再找那只烏龜卻不見了。她生得奇特,遇事穩而不亂,是女中豪杰。章氏長大後,精通文墨,能讀《詩經》和《楚辭》,不久嫁給陳霸先為其續弦。
梁武帝大同年間,侯景之亂爆發,章氏被侯景所擄。跟隨她的三個兒子陳克、陳立、陳權在兵亂中不幸被殺。章氏哭得死去活來。侯景之亂平定後,陳霸先和章氏的兒子只剩一個陳昌了。只剩下這個兒子了,陳昌的地位無論在陳霸先眼里還是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十分重要的。
梁承聖元年,陳昌年僅十六歲時,陳霸先期待地凝視著這個唯一的寶貝兒子道︰
「昌兒啊,為父授你吳興太守,你能行嗎?」
「爸,我試試看吧。」
「好。昌兒可要好好干啊,不要辜負了為你的期望啊。」
「爸,你放心吧。」
陳昌走馬上任吳興太守後,陳霸先煞費苦必,為兒子精選了好幾個輔佐人員,還把著名人士謝哲、蔡景歷請到府中道︰
「陳昌是我的唯一兒子,我的希望就寄托在他的身上了,今天請您們來,是希望您們前去輔佐他,不知諸位可願意啊?」
「蒙將軍信任,微臣等感激涕零,願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輔佐好他。」
謝哲、蔡景歷去吳興輔佐陳昌治理郡政後,陳霸先又遣著名學者杜之偉,向陳昌傳授經書。
就在謝哲、蔡景歷等人的悉心輔佐下,在杜之偉的苦心教下,陳昌進步很快。把吳興郡治理得井井有條。這令陳霸先很是開心。
然而不久,梁元帝在江陵征陳霸先子佷入朝,陳昌可是霸先的命根子啊。本不欲令其前往,奈何皇命難違,躇躊數日,只得派遣陳昌和佷子陳頊一起赴任,並將心月復將領徐度、毛喜喚來反復叮囑道︰
「我今派遣獨子入朝,事關者大,由于江陵臨近北魏和北齊,很容易發生戰事,我今拔給你們一支五千人的兵馬,你們前往江陵可要保護好我的這個唯一的兒子啊!——」
「請陳公放心,我等覆湯蹈火,在所不辭!」
陳昌、陳頊到江陵去了,陳霸先心里十五個串桶打水——七上八下,總是放心不下。總覺得要出什麼事的。
很快,陳霸先的預感變成了現實。
不久,西魏派大將宇文護等人偷襲江陵,梁元帝愚昧無能,指揮不力被殺,陳昌、陳頊都成了俘虜,被掠往長安,毛喜也隨陳頊被擄走。
然而負責保衛陳昌的安全的領兵五千的徐度卻獨自突圍而出,逃回陳霸先身邊。
見到徐度,陳霸先一愣,旋即問道︰「你怎麼回來了,昌兒呢?」
徐度長跪不起,哽咽道︰「徐度無能,辜負了都督的期望啊。陳昌還有陳頊,都被西魏俘虜了……」
「怎麼?!……」陳霸先如聞晴天霹靂,似覺天崩地裂,癱倒在座,良久無語。好久好久,他才有氣無力地對徐度說︰「我不是給你一支五千人的兵馬嗎?如何連一個人也保護不了?!」
「是,屬下失職,請都督處分!」
陳霸先真想一刀把徐度殺了。驀地,想起他和徐長部下兼戰友長期以來結下的真摯友誼,經過了出生入死的戰斗考驗的友誼,陳霸先終地說道︰
「好啦,起來吧,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也就沒法挽回了,以後要注意啊,再犯此錯,軍法從事啊!」
「謝都督寬恕!」
等徐度走後,陳霸先癱坐府中,如喪考妣。他心想︰
徐度啊,我交給你一支兵馬。陳霸先的用意十分明顯,即徐度此行,除了輔佐陳昌任職外,主要責任在于保衛陳昌的安全啊。江陵的防御戰盡管相當復雜,徐度和陳昌散失的客觀原因也許很多,但你不該丟下主人,自覓生路啊!罪責之大,此復何極啊!陳昌是我的唯一的兒子,而今陷落虎口,生還機會十分渺,這該怎麼辦啊???
天崩了,地裂了啊!……
數日後,陳霸先的心情才慢慢好轉。
唯一的兒子被敵人俘虜了,而負責保護他的責任人反而逃了回來,這要換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比如曹操,比如孫權、比如劉邦、比如劉秀、比如梁武帝,那個個要把徐陵給滅九族呢!
但陳霸先並未因此而與徐度形成隔閡,親密戰友依然是親密戰友。
襲擊王僧辯的絕密軍機只有四位將領參與,徐度即是其中之一。
從這件事中,徐度看出了陳霸先應對突如其來的挫折和打擊,具有常人難以想象的非凡毅力和勇氣。
因此,他逢人便說︰「前人用「高山仰止」來形容偉大人物的品格,陳霸先即如高山,可仰之,但‘不可極也’!」。
而今,群臣迫使自己稱帝,自己稱了帝,太子安在安置?沒有太子,自己稱帝,又為什麼意思?
本待不干,但想到國家四分五裂,民族己近亡國滅種,想到自己身上的責任,他終于拍了拍夫人道︰「要兒啊,昌兒還在,我們還可以要回來了,別哭了啊……」
看到丈夫堅毅的眼神,章要兒不哭了。陳霸先挽著夫人,向辦公室走去……
詩曰︰
烽火連天愛子喪,瀆職將領竟逃回。
一任晴天起霹靂,擦干眼淚解民危。
那陳霸先應諾代梁稱帝,
正是︰正是蒼生無望時,英雄攘臂解危難。
未知陳霸先如何稱帝,梁敬帝如何禪讓,請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