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顯然是從這曾經發生過火災的山坡上逃出,然後整個身子便開始全部燃燒,最後葬身于此。
沒有衣物,沒有別的線索,只有殘留的骨頭和灰燼,未名看不出他的性別,也看不出他的年齡。
「他怎麼會從這山上逃下來呢?他的家,難道是在這山坡里?」未名想著,便邁步向前走去。在那已被燒光的山坡上,果然殘留著一片廢墟。廢墟里只剩下被燒成斑斑黑色的殘垣斷壁。
「在這片廢墟里,不知道還有多少……」
未名沒有繼續想下去。這時候,他開始感到一種強烈的不適了,他甚至連呼吸都感到有些困難。
他于是走向山邊,在那仍然殘留著野草或樹枝灰燼的地方停下腳步。然後,他便判斷出他的不適,他呼吸的困難是源自他的嘴唇,他的舌頭和他的喉嚨。
他的嘴唇,他的舌頭和他的喉嚨都同時感到了一種干澀,一種饑渴,一種對水的深度渴望。
水是生命之源,然而這個世界已嚴重地缺水。
整個干旱的世界,對水都有一種深度的饑渴。
沿著山邊再走幾步,在將這一片廢墟徹底拋在身後之後,未名抬起頭來,便看到了前面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大樹周圍的地形,除了未名所在的這個方向較低之外,別的三個方向都是緩緩向遠處延伸出去的梯形黃土。完全被黃土覆蓋的山坡,一步步向遠處延伸開去,直至遙遠的天邊。
斜陽在大樹左側的黃土邊沿,向著黃土與天相接的那條線緩緩地墜去。
在這個全面枯萎的世界里,竟然還有這樣一棵大樹傲然挺立,這不能不讓未名在心里感到驚奇無比。未名于是想到了傳說,傳說中的釋加牟尼在樹下悟道的事情。
「菩提樹?菩提本非樹啊?」未名想。未名努力地在回憶著,他在《紅樓夢》里學到的那句詩到底是怎樣說的。
哦,是了,是「菩提本非樹,明鏡亦無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傳說釋加牟尼在菩提樹下靜坐七天七夜,然後便大徹大悟了。菩提不是樹,而是智慧,是徹悟。在樹下而能徹悟,這的確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這是菩提樹嗎?」
大樹枝繁葉茂,葉子並未泛出黃色。但未名仍然覺得,無論是從樹的形狀還是葉片的的輪廓來看,它都像是一株歷經千年的銀杏。
不覺間,未名已來到大樹腳下。
大樹樹根隱藏在被四周土埂圍著的凹地里。未名在向大樹走近的時候,首先看到了那被綁在樹上,光著腦袋,已奄奄一息的男子。當他走近,他才又看到了那隱藏在樹根處的清澈的水井。
他向那張斜靠在樹干上的臉多看了一眼。這是一張多麼熟悉的臉!他于是快步向前,經土埂向樹根處跳了下去。
當走到近前,他可以清楚地看見被綁著的男子了。他的頸部,腰部和雙腿上,都綁著密密的繩子,頭部歪斜著靠在樹干上。
他雙眼緊閉著,臉呈圓形,嘴唇顯厚。
在他光光的頭上,頭發尚未長出。
弗朗西斯!
這赫然竟是弗朗西斯,那個在WBA,在上海東方飛船隊和他並肩作戰多年的戰友!
未名伸出手去。在剛剛觸踫到那繩子的時候,弗朗西斯的眼楮緩緩睜開了。
未名繼續用手去解系著的繩子,弗朗西斯那厚厚的嘴唇便動了一下。
「NO…」
雖然聲音很微弱,但未名仍然清楚地听到了他的聲音。
「NO……這里的水不能喝。你退回到剛才那片被燒過的山上,那個房子的廢墟里,地下,埋著一壇水。你去幫我取來,這個水不能喝……」
弗朗西斯說得很慢,很輕,但未名顯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未名轉過身,一步跨上大路,飛奔著回到那個山坡上,找到了那片被燒掉的廢墟。
他掀開層層瓦礫和灰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在那蓋滿木灰的地下找到了那一壇密封的水。然後,他雙手捧著壇子,抱在胸前,轉身往回走去。
他馬不停蹄地往回趕著。他的眼楮一直在看著前方,看著那大樹繁茂的枝葉,朝著那個方向飛奔而去。
然而在距樹根還有十米左右的時候,他便在原地停下了。
繞過土埂往下,未名所看見的,已不是被捆綁著的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仍然在樹干旁,但他已經站了起來。
他直直地站著,雙眼微閉,平直地看著前方。
他的前方,便是未名的方向。
在他前面,在他和未名之間,站著一個身材高大,卻佝僂著脊背的男子。
霍華特!
未名不知道,在轉瞬間,霍華特怎地便到了這里!從這背後看去,未名能感到在霍華特身前有光芒閃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