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把琴拿下來,剛擦干淨,電話響了,是干哥,問我老師找我麻煩沒,我說沒,又問什麼時候去游戲廳,我說這段時間我有事,不去了。掛了電話,我發了會愣,反鎖了大門,關好了窗,雖然還不到六點,天都沒黑透。
那個晚上我都在家練琴,《中華民謠》我彈了兩遍就順手了,忍不住把曾經學過的《憂傷》《天真爛漫》重彈了幾次,很久沒彈,手指卻並不生澀,隱約中回到了那個滿是陽光的大房間里,我跳上琴凳,短而肥的手指在嶄新的琴鍵上蹦跳,媽媽溫柔地幫我翻開樂譜,爸爸坐在沙發上,那麼驕傲地看著——樓下有人吵架,是麻將館的,估計有人算不過來帳了,我停下,小心地按了下每個琴鍵。沒有媽媽的溫暖、沒有爸爸的驕傲,回不去了,我從十二歲起就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第二天張清問我︰「听說你家只有你在,我們晚上到你家排練好吧!」她問得有點小心,好像怕揭了我的傷疤似的。我爽快的答應了。之後的幾天便都在我家排到八點多,我們把客廳的三座木沙發搬到臥室,也就勉強夠上一個小舞台了。
第一個晚上張清媽媽來接她,第二天她媽媽六點就來了,帶來了一大袋菜和零食,我們排練完居然就吃上熱騰騰的飯菜,她還幫我收拾了廚房和衛生間,我覺得心里扎扎的疼,她的背影和媽媽那麼像,像的我都不想讓她再進我家的門。可第三個晚上,看到張清媽媽進門,我才覺得我都想她來想了那麼長時間了。
那段時間我家每天晚上都熱熱鬧鬧的,張清和她媽媽總是幫我收拾好所有東西才走,甚至我听到張清媽媽下樓和一樓的吳媽媽說︰「萬好這孩子好乖的,爸媽不在身邊都那麼乖,也多虧了您們這些鄰居多照應!」我听得眼楮澀澀的。早上下樓,正在發煤爐的吳媽媽沖我笑了下「好好,上學呀!」我低聲嘟囔了句「吳媽媽早上好」就匆匆離開樓道。
周日下午大家也在我家練習,劉阿姨來幫我洗被套床單時,發現我們正在彈琴跳舞,她很高興,又出門買了幾斤橙子幫我招待同學,她絮絮叨叨地跟張清說我從來沒請同學到家里來玩過,說這幾個一定是我最好的朋友。其實陳君她們來過劉阿姨不知道,我一個好朋友也沒有的事劉阿姨也不知道罷了。
元旦匯演後很長時間里我都不適應一個人回家在家的感覺,看來有人說的真是真理,熱鬧過後的孤獨更讓人難受,還不如從來都只有孤獨。可是我有那麼向往著熱熱鬧鬧的一群人在家的感覺。
人這一輩子,說過的話有很多,真正有用的卻沒有幾句;听過的話也有很多,真正重要的也沒有幾句。人這一輩子,擦肩而過的人有很多,能走近的沒有多少;而在走近的人群里,能相依相伴的也沒有幾個。初三那一年的冬天,張清媽媽跟吳媽媽講的那句話雖沒什麼特別,卻在一段時間內改變了我的生活;而張清,也在那個時候和我走近,近到之後多年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常常遠遠的一路走來。
作者題外話︰那是幾年里除了春節萬好最快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