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畫的是人在生死兩界連綿不絕的情與愛,當人下世以後,靈魂會化為比翼鳥,飛向太陽以西的慰安世界,梧桐樹的葉瓣就為我們見證了,當另一個世界開闢出原荒之後,我們的生命會以同樣的道理存在于幽明與重泉……」
「好了你不要說了,那你為什麼要把太陽畫得那麼金黃奪目,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應該是絳紅偏渾的顏色,而你,卻把它畫得像加勒比海盜里的金窟似的,你是不是分明就是在追求財富,在意識和潛意識里,把戀愛當做幌子,把真情當做武器,去誘騙善良的少女的心,去吃她們的辛苦血汗錢,你是不是鴨霸,你說,你是不是?」
「對啊,我想呢,女媧煉石補天,是多麼綺麗的開天偉業啊,他把鳥兒托身予彩石,是不是在追求功名利祿,僅借情愛以上位呢。」
呵呵,也許,我承認這個男生看出了我的一部分心思,事實上就像渡邊淳一信口胡說的︰每一個男人都想做一次鴨子,都想被女人養那麼一年,體驗一下不同的生活吧——然而我畫那畫的時候,確實沒有想到這個,我是飽含著追求龍兒未遂的痛,以及心中美好的綺夢,來繪制這一幅天上人間的海上山閣的,我認為男人因為有愛才變得更加強勁,如果得到一個好女人,也會讓齷齪的男人幸運地懺悔,贖罪。
「同學你又誤解我了,要說真有那麼一點「第二層意思」,我倒是賦予了這只鳥以「真理之命」的美譽,這才是真話,俗語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天下大事,必做于細,我想如果一個人只收霞光于山坳,駐步不前的話,那麼就是劉墉這樣的人,也必然遇到「通向不朽的瓶頸」,就是中國這樣的泱泱大國,榮獲千年至臻佳享,也必定百年一敗,拋師而喪國,所以我認為,我畫一只鳥,看向天外,看向這山重水復後面的朗朗乾坤,是一種必見性的遠見卓識,是將格局揮灑天穹,而守平靜心胸至波瀾不驚,只有觀事通達的人才能處變不亂,唯有契闊天地,不怨任勞,才最終收獲像樣的愛情,名譽,成就,與後樂園吧。年華恆短暫,望君自珍惜啊。」
「你……你要畫的真的是一個沒有惡意隱喻的美麗田園嗎?」
「你以為我能夠達到錢鐘書的水平嗎?」
哇哈哈哈哈,同學們聞听此言最快樂了,都東倒西歪地摔下了破樓,現在,只剩下幾個學生危坐于高懸,而其他的老師也屏住了呼吸。
「旺世財!」翔老師不顧舌疲地對我開動了車輪戰術,這很好,至少我可以啟動小宇宙了,
「同學啊……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愛來愛去愛得什麼呀,等懂得人們油鹽醬醋的辛苦生活,也就不會這麼虛無地窮幻想啦。什麼連理枝,天上鳥,你看這畫,都似大江春水向東流啦。」
其實,我早就想說我說的連理枝什麼的都是騙小朋友以緩住局勢的花語了了,翔老師自已為是地那麼一嘮叨,倒是把愚昧的,傷情的,敗情的,濫情的,不正面的愛情觀的持有者的目光都一呼啦地聚攏到他名下去了,看到大伙兒現在都仇視似地望著他的狀況,我真有點忍俊不禁了,
「但是你說那麼多,還是沒有闡明繪畫到底有什麼價值啊,同鞋,你這麼繞彎彎地兜火車,還是沒有告訴我們你的繪畫有哪一點當代藝術的風格片影啊,當代藝術可不是那麼虛幻的,哦什麼天國啦海市蜃樓啦,和和美美啦,嫦娥奔月啦這西八魯浩瀚縹緲的水月鏡花,你讀過藝術理論嗎,當代藝術是為了揭露社會的弊端的,是畫社會中的各種現象,丑態,來闡揚作者的思想,感悟,誠然不像哲學這樣具體,但是總是能表達作者的價值取向,是不是在社會有所耕耘,不是這樣的兒童畫呢。」
「好的老師們,那麼我想說,這兩幅畫哪里體現不出作者的價值取向了。」
「你們只看重形式,」公道啊,小女生們大概是被我的言論最終折服了,終于開始為我說話了,
「抽象,具象,柏拉圖畫法,野獸派,波洛克,簡愛派,新寫實主義,這些就能代表一個人的藝術水平嗎,這都是技術活,立體派皁就被畫爛了,胡適不是說過,「不要那個主義,這個主義的,實干出效果才是救中國嘛,現在他的繪畫給我們一種強烈的故事感,雖然有點賴皮畫了兩張,但是會給我們一種希望,我們早就覺得他畫得不錯了,要不是收了伊的錢財,我們才不會刁難他呢。」
原來是這樣啊。
咦,伊呢,伊到哪里去了,她不做筆錄了嗎,在我環顧四周及院長的大衣內側仍不見伊的蹤影後,我有些懵了,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翔老師已經亮刀了,雖然這只是把玩具大劍,但是本能的敏感告訴我,藝術家的質樸並沒有感動這個以唇槍舌劍立足校園的老師以及院長心中那藝術就是要能說出一番大道理來的定見或者說商業炒作概念的根基動脈,他們還是以不屑的眼光定義我和同學,並且,都有點神經質了。
果然,翔老師他回到了前點,
「同鞋啊,你說我是不是吃掉那個同性女生啦。」他說著話,手上提著大劍就這樣走過來了,我知趣地閃開身體,並跟步上前走向院長,我倒要看看院長是不是會為虎作倀。
「小哲啊,」院長像德魯伊酋長一樣扶著笨重的身子,慢吞吞地俯過身來,看到像鷹一樣跟在後面的翔老師的憤青面孔,無奈地嘆氣彈了彈指間,翔老師暫時停住了腳步,院長便高姿態開始了質詢,
「你說愛情也好,真理也罷,就是你對藝術的看法,也未能入我院長大人的法眼,你知道嗎,我是從區鐵路局打拼過來的,從小我便酷愛畫素描畫,走過的橋比你吃過的飯還多,你那些半缸水的資本就來炫耀,你不怕黃侃遇到嚴師培,真得落得一身的虱子嗎。」
「我不是黃侃,你也不是嚴師培,我經驗不如你,但是天賦也未必,你空發表藝評,據我觀察,數十年來也沒畫過多少的畫,你非要說藝術的說法多麼重要的話,你干脆斬掉我的雙手,這樣我也只能空口說話。」
「嗚臆,這我可不敢呢,你說的這是哪里話內,呵呵,老師我們都是愛你們的呢,只是希望你們進步,我們也就心滿意足啦,你看,我不是辭掉了國老師那個貨色嗎——哇我漏嘴了,我們是愛你們的,就像你們愛女人一樣,只是希望你們除了畫「大象無形」之外,也能多一點吹牛的本事,這樣,以後畫畫畫不出名堂,改行做經濟人也可以啊……」
哈哈哈哈,這是搞的什麼名堂,畢業答辯原來就是嘮嗑啊,我自認為沒有什麼獨創的藝術定見,真有我也不至于不是渡邊淳一的時任純子了,看著尚余一團的八名埋頭念經的老師,我都感到有點暈了,人說規律雖然那麼地鐵,但規律的定義總是隨時在變,到了今天,大學課堂也變了樣子,變成褪色的圖畫標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