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夜雖然無話,但也輾轉難眠,好不容易小睡一會兒,還夢見自己成了萬人矚目的大明星,數以百計的姑娘排成對,有的索要簽名,有的餓虎撲羊般跟我擁抱,有的……
我在一陣陰邪的竊喜中醒轉過來,擦了擦嘴角溢出的口水,用力晃了晃腦袋,這才從美夢中墜入了現實。洗了把臉,刮了刮胡子,穿上一件最干淨的衣服,我這個明日之星,上路了。
印象里那地方很美,有幢民國時期的小洋樓,年輕時我經常去那里寫生。
街道兩側種滿了春桃樹,一到春天,是很抒情的。花以素白、淺粉居多,眼下春意飄飄,正是春桃盛開之際,我可以想象——滿街的桃花燦爛如霞,像雪花凌空,像白雲悠悠,空氣里彌漫著沁人的香氣。
坐在出租車上,我恍惚都聞見了那縹緲芬芳的味道。
關于那地方的歷史,我還有一點點其他的認識,是從舊報紙上看來的。據說,民國時期那里曾發生過命案︰一個十惡不赦的軍閥兵敗下野,寓居于這座沿海城市,平時深居簡出,後來不知怎的,竟信起神佛來,那幢洋樓便成為他听佛講義之所。
且說,那個不安寧的大風之夜,呼呼的北風把黑黝黝的樹木吹得高低起伏,在沉沉夜色中發出潮水般的聲響。軍閥詠經完畢,被一群手下簇擁著走下石階。突然寒光閃爍,天降一塊稜角分明的玻璃,事有蹊蹺,玻璃不偏不倚剛巧劈在了軍閥的頭顱之上,頓時血光崩現,軍閥的半張臉被齊刷刷地切下來,摔在了地上。
那半張臉連同皮肉、血水還有腦漿,實實在在地粘在地上,以至于天亮時不得不有人用鐵鍬來鏟。據圍觀者說,那張血液干涸,有些被風干了的臉,在月兌離地面的一剎那間,仿佛嘴角還微微翹了翹,沒人知道這是嘲諷還是冷笑……
從那之後,洋樓就荒廢了若干年。
車子猛地剎住,我正欲詢問,但見前方樹倒屋斜,路面坑坑窪窪滿是泥濘,我明白司機用意,于是結了車錢尋徑而入。眼見幾輛卡車滿載著泥土瓦礫揚塵而過,感嘆這一幽靜之所,也躲不開被拆遷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