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都,他的面龐蒼白得毫無血色,平靜得近乎漠然,有那麼一點點揮之不去的憂傷在眉宇間淡淡地彌散開來,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讓我沒有來地心痛。那是永都,絕對沒錯,然而卻是消瘦了很多。
「接著,少穆也注意到了我們兩個極不自然的表情。便問我們是怎麼回事。我注意到永都猛地站起來,喊我‘戎蘭師姐’,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向我,手扶在了窗台上,腳下就再也挪不動了。
「縱有萬千可能,他的眼楮里閃過的卻不可能是驚喜。如果是多年未見的友人,怎麼也不該是這樣的平靜。可事實上,我搞不清楚永都的想法,我不曉得當年是為什麼,為什麼那些事情都變成了一道邁不過的坎兒。
「但是沒關系,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戎蘭啊。我隨即變出一副驚喜的樣子,說,‘永都,總算找到你了。’說著,我輕輕地擁抱了他一下。我有些責怪地模了模他的頭,‘哎呀,怎麼搞得這麼消瘦,要是展詩知道了可要心疼死了。何苦這麼折磨自己找罪受。你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大家有多麼想你,這些年來有多少人都在苦苦尋覓。我倒是沒想到會在這里打听到你。你不知道,展詩她……’我見他嘆了口氣,也就沒說下去。畢竟最重要的是找到人帶回去麼。
「這時,永都卻突然說了一句,‘少穆,今天是春分吧?’還把少穆搞得不明所以。但永都只是說我是他的朋友,麻煩少穆讓我們單獨呆一會兒。可憐的少穆于是就被打發掉了。」
說到這里,戎蘭端起茶杯歉意地看了一直在旁听她述說的少穆一眼。
「說起來我還不太情願呢,本來也不常見面。」少穆的話倒是緩和了些凝重的氣氛,「把認識永都後的每個細節細細想來,發現自己竟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笑容呢。」說罷,他又看了我一眼。
「永都在一旁幫我沏好茶,只問了一句,‘她還好吧?’我一愣,看著面前縱有永千言萬語想要詢問開口卻終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的他,不知道是該點頭還是搖頭。‘想知道的話為什麼不自己回去看看呢?’我干脆地反問他,勸他跟我回去。永都卻站起身來,踱到窗前,不語。
「我只好繼續追問,當年為什麼要離開,不聲不響地?大家就那麼失去了他的蹤跡,每個人都好擔心的。然而,永都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如意啊,你說我怎麼就不明白呢,我其實明白啊,他的心事若是連展詩都猜不透的謎題,其他人又怎麼有辦法知道。那天我不過是在一個孩子面前賭氣而已,賭他听不听我這做師姐的。
「你知道嗎,如意?說起來,自那件事過去,轉眼就是三年了。我老姐動用了深天教全部的力量搜尋大江南北,我和她吵得天翻地覆離家出走時她都沒有這麼焦慮過。還有你和你關系不錯的滄瑄,尋訪高山深谷查閱了所有與當年那事有關的書籍。還有展詩,她連行蹤都不告訴我們,三年來一直獨自尋他,除了他,展詩那麼驕傲的人還在意過誰?如今不都是一派滄桑。還有你,如意,你也是一個固執的人。」戎蘭說不下去了。
「我離家,與哥哥有關,也與幻境其它事有關。不過,戎蘭師姐,你不要生哥哥的氣啊。我想,哥哥總有自己的理由的。哥哥心里還是顧念大家的,只是沒有辦法。他沉默,或許是因為注定開不了口吧。」我安慰地說。
「永都跟我說,是他欠展詩的,但我覺得我也欠了展詩。」一陣冷風吹過,戎蘭頹喪地攤在椅子上,搖搖欲墜。「我把永都拉回桌子旁,給他披上一件夾襖,我仍然不甘心地問他到底是什麼事讓他如此困擾,哪怕我能幫上一點忙也好。我可不想這一趟白跑,所以即便是我這樣急性子的人,也表現得極有耐心了。
「那晚的月亮實在是太明亮了,亮得人心慌。永都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凝聚在青色夜空上。他避而不答,只是對我說對不起,便讓我早些休息了。那個木屋里有個里間。永都說是冬天太冷,少穆來一趟到晚上再回去不方便,便又置了一里間。」
「哥哥還是一如既往地心細呢。要找到心細的人的蛛絲馬跡,戎蘭你當真是辛苦了呢。」我憂傷地笑笑。
「但是也不算白跑呢。那時,永都對我說,‘無論如何,謝謝你,師姐。’那一刻,永都笑了,淡淡地,純純地,仿佛天地初開時那般寂靜。我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我在那如月如雲的笑容中看到了過往的歡樂與美好。我望著里屋的的燭台,緩緩說到,‘永都,跟我回去吧,大家都在等著你呢。’口氣里含著懇切。可是等我轉回頭來時,門已經緊緊地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