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飛抬起頭,用黑漆漆的眼楮望著她。他的眼神是何等的無辜,何等的孤獨。他分明在渴求她,渴求她給他一點點希望。
夏洛不敢正視他的目光,但口氣明顯軟了,她的手垂下了,她有氣無力地繼續說︰「你把電話給我吧,我問問你爸爸怎麼還不來,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俞小飛看著夏洛,搖搖頭,低聲說︰「別給我爸爸電話,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想求你陪我坐一會。」
夏洛不由自主地坐下來,坐一會就坐一會吧。他不說,她不說,就這個晚上。
看到夏洛抱膝坐下後,俞小飛終于放心了,他剛才是那麼地擔心她就此跑了。
「我們很少在一起說話呢,聊聊吧,好不好?」是俞小飛先講起了自己的童年,他也個輕易不會表達感情的人,無論多麼痛苦的事情從他嘴里說出來,都和說隔壁王麻子家的事情一樣。他有很多的故事,有很多的過去,他願意和她分享,也只願意和她分享。
俞小飛望著遠遠的夜空說︰「其實,我爸一開始就不想娶我媽。是我女乃特喜歡我媽,死也要我爸爸娶她。兒子她抓不住,媳婦她抓得住。」
「我女乃女乃要死要活的,我爸爸只有回家跟我媽辦了酒席,我爸爸在鄉下住了幾天,就跑回城里了。」
「我媽就開始和我女乃生活,後來我出生了,我女乃女乃說了‘留不下你,也要留下你兒子’!」
「我是早產兒,生下來跟個小耗子一樣,我媽根本不想帶我,把我扔在一邊,我女乃女乃回來的時候,我身上都已經冰涼了……」
「我媽脾氣特別大,在我們鎮上,沒人敢得罪她。她能站在人家門口,一個詞不重復的罵一個下午,比百科全書還生動。」
「我媽覺得我挺麻煩,據說我小時候吃女乃,一口女乃嗆上來,吐了她一身,我媽毛了,揪著我脖子,把我甩出去了!」
夏洛「啊」了一聲,不敢相信的樣子。
俞小飛到滿不在乎,他繼續說︰「沒事,我給扔豬圈里了,那時候我家正好養了兩口豬,那個懶婆娘從來不打掃豬圈,里面豬糞半米高,所以我居然沒事。」他說得稍微有些夸張,但基本是事實。
「我女乃女乃不敢讓我媽媽帶我了,只好一直喂我牛女乃,據說,我什麼都好,不哭也不鬧,就是特別饞,看到誰家孩子吃女乃,都要哭,我女乃女乃就帶我到處討女乃吃,鎮上的那些阿姨呀都讓我吃遍了……」
夏洛笑了,怪不得每次自詡為「阿姨」的時候,俞小飛的笑容就異常古怪。她听到這里,伸出手模了模俞小飛的腦袋,他的腦袋圓圓的,很可愛。
夏洛輕聲說︰「小饞貓,早知道就去看你了,給你帶點好吃的。」
「你能給我帶什麼吃的呀?你有呀?」俞小飛沒大沒小地說。
「淨胡說八道!」他的腦袋被夏老師敲了一下,輕輕地,充滿愛意的。
「我媽也愛打我腦袋,她總說我是‘豬投胎的,記吃不記打的吃貨’,所以特愛打我腦袋,後來嫌我腦袋太硬,就直接拿著我的腦袋撞牆。我家堂屋的牆,都被我的腦袋給撞掉了一層,里面的竹篾子都露出來了!」
夏老師想著這個孩子的腦袋是怎樣被母親掄到牆上的,她的心都緊了。
「有一天,我媽在院子里編竹筐,削了好多竹篾子,放在院子里晾。我貪玩,就拿了一根,在院子里瘋跑。結果一不小心摔了一跤,把竹篾子給摔斷了。我媽一回頭看見了,把我喊到身邊,搶過我手中的半根竹篾子就插到了我的手心里,你知道,斷了的竹子有多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