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心靈相通
來到時，林西里已經坐在那里了。她穿了件薄薄的淺色毛衣和牛仔褲，腳上穿著黑色靴子，羽絨服搭在一邊，頭發梳成了簡單的馬尾，顯得即自然又有點鄰家女孩兒的味道。
「我來晚了嗎？」他問。
「沒有，坐吧。」她微笑著說︰「是我來早了。」
他發現她的笑不僅僅是美，而且還能挑起他內心深處的某種。
露亞餐廳的布局像一個陳列館，到處擺放著稀奇古怪的物品，古樸中透著簡約。
「我已經點好了菜，相信是你愛吃的。」她說。
「你知道我愛吃什麼？不會這麼厲害吧！」
她調皮地揚了揚睫毛，故意說︰
「我可以和你心靈相通，你相不相信？」
「還有這回事？」他笑著問。
「當然，如果你不相信的話我們做個測試。」
「什麼測試？」他問，好奇心被她勾起來了。
「你小的時候一定很有正義感，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差不多。」他說。
「你一定是個多才多藝的人，至少會一樣樂器，例如笛子或是口琴什麼的。」
「還有呢？」他問。
「我知道你的職業。」
「我的職業是什麼？」他故意問，想刁難她。
「你是醫生，而且是外科醫生。」
他暗暗吃了一驚，但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我說對了嗎？」她用期待的眼神問他。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猜到我職業的。」
「很簡單啊！」她很得意，了然一切地說道︰「我說了，我可以和你心靈相通。」
西里的這番解釋實在牽強。如果說前面那些是胡猜亂猜，瞎貓踫到死耗子的結果，那麼可以準確無誤地說出他的職業，就必須要有據可依，正確推理才行。因為很顯然，職業這東西很大程度上是猜不出來的，可是她卻全說對了，實在令他驚訝。
他們彼此沉默了一陣，他開始在記憶里拼命搜索自己接觸過的那些病人及病人家屬，如此清清純純的女孩兒，他不可能沒有印象，而且他敢打包票，這絕對是他與西里的第四次見面。
「你有親屬和我是同事嗎？」他想，只能是這種情況了。
西里笑了，搖搖頭道︰
「你身上的味道泄露了你的身份。內科醫生的身上沒有這種消毒水的味道，即使有也不會這麼濃烈，只有外科醫生每天要和消毒水打交道，用它們來洗手。」
他恍然，終于明白了，不得不佩服她的聰明和洞察力，直夸她聰明。西里被他一夸，笑得露出了一口貝牙，趁著熱乎勁兒，又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的胃不好。」
他又暗暗吃了一驚，忍不住懷疑地看向她。
「不用感到懷疑。」她清清楚楚地解釋道︰「原因仍很簡單。外科醫生每天都在做手術，吃飯的時間非常不定時，患胃病很正常。」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現在承認可以心靈相通了，但我只承認你可以和我心靈相通，而我卻無法和你心靈相通。」
「只要你想，沒有什麼做不到的。」她認真地說。
西里話音剛落，服務員就端著食物過來了。
首先上來的是水果茶，它透著誘人的紅色，像紅寶石一樣閃著光澤。他品了一口，味道很特別，確實是他喜歡的。很快又上來兩份罐羊，份量很足，且用了很多新鮮水果裝飾盤子。他從不知道罐羊還可以用這麼多水果來裝飾它，這勾起了他的食欲，一下子覺得自己是真的餓了。
最後上來的是兩份羅宋湯。
「吃得好嗎？」她問。
「好極了。」他開心地說︰「好久沒有這麼愜意地吃過東西了。」
「每天都吃方便面？」她又問。
好奇怪，她了解他，好像了解他一切似的！其實，這樣的了解應該發生在兩個熟悉的朋友身上才對，可是恰恰他與她之間不是，加上這次也不過才見過四次面而已，根本談不上了解。世界上真的有心靈相通這回事嗎？如果有，那他今天可真是見識了它的神奇！
「談談你吧！」他轉移了話題，也想用心靈相通試著去了解她。「你不是說可以心靈相通嗎？讓我猜猜你為什麼叫西里？」
她對這個話題充滿了興趣，眼楮張大了。
「好，說說看。」
他停頓一下，將自己大膽的想法講了出來。
「你一定有個姐姐或者妹妹。」
她的嘴成了「O」型。她的反應已經讓他知道自己推理正確了。
「不但如此，你的那個姐姐或者妹妹一定叫可可。」
「天啊！」她吃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她的反應更加讓他得意起來。
「可可西里的寓意就是美麗的少女。你的父母親一定對西部的可可西里充滿了吸引和熱愛，也或者你的父母一定做著和西部有關的工作，他們愛上了那里，生下了你們，所以取名可可和西里。」
「徐先生，你猜對了。」她突然有些激動地說道︰「我的父母是師範學院音樂系的教授，他們一生創作了好多優美的民族音樂。去西部可可西里探險，是他們一生追求的夢想！在我和姐姐十二歲那年，他們第三次踏上可可西里，沒想到他們去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現在。」
「為什麼？」他話一月兌口就後悔了，發現自己這話問得真沒水準。
她的表情有些微苦，眼光也黯淡了下來，但語氣卻是充滿崇拜和敬仰的。
「大概是發生了什麼意外，總之連尸體都找不到了。兩年後，政府當作死亡處理了，學校象征性地給了我們一些經濟補償，算是一種安慰吧！雖然他們死了，但是他們死得壯麗！死得其所！他們是為自己偉大的夢想獻出了生命！值得！所以我愛他們！更加敬仰他們！」
他沒想到在這個女孩兒身上，竟然有著這麼一段不平常的人生經歷，心里一下子對她刮目相看起來。
「徐先生，你知道我最遺憾的事是什麼嗎？」她輕聲問。
「沒辦法去祭奠你的父母親。」
「對。」她說︰「至今沒有去可可西里祭奠我父母，對我來說是個很大的遺憾。我心里一直有一個願望，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像我父母那樣背上行囊去可可西里，完成他們的遺願，創作出一首絕無僅有的音樂，好用它們去祭奠我父母的靈魂。」
她的話說得動容，不由得讓他對眼前這個女人心生憐惜。
「父母去逝後誰照顧你們呢？」
「我們的爺爺，唯一的親人。」
「這麼說，你現在和爺爺住在一起？」
「我爺爺五前年去逝了，姐姐幾年前嫁到了外地，也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在諾敏河市生活。」
出了露亞餐廳，她又開出了那輛桑塔納。打開車門，她對他說道︰
「上車吧！我送你回家。」
「我在單位宿舍里住。」他解釋說。
「一樣，那我送你回單位。」
車子開得很慢。在深秋的夜里，像蝸牛似的慢慢行駛著。馬路兩邊的街燈組成了兩排規矩的線條，那光芒將這秋夜襯托得格外冷清和荒涼，路上的枯葉被秋風吹得到處亂飛，打在車窗上「啪啪」作響。
夜已經很深很深了，路上已經看不到幾輛車子，偶爾有那麼一輛也開得飛快，像陣風似的呼嘯而過。他只能听到「嗖」的一聲，然後看見一個影子閃過，將他們這輛車子遠遠地甩在了後頭。
她將車子停在了老榆樹下，熄了火，一時間，車內安靜了下來，只有外面的夜風呼啦啦地刮著。他想，他與西里那晚在車里是注定要發生點什麼的，因為西里那雙清澈的眼楮始終飽含深情地落在他的眼楮上。
「可以問個問題嗎？」她問。
「問什麼？」
「你……戀愛過嗎？」
「戀愛過，只有那麼一次，上大學的時候，後來分手了。」
「怎樣的戀愛？為什麼會分手？」
這些年，他從未向某個朋友或是同學提過與敏敏的事。這是第一次，他對西里說了，說得很詳細，將那段無果的戀情盡量說得客觀。可是西里還是听得動容，甚至听完後直搖頭說可惜。
「那麼好的女孩子，你怎麼舍得放棄呢？」
「當一個人的自尊被對方家長肆意踐踏時，你所剩下的反應就只有逃離。」他深有感觸地說道。
「可是我不在乎。」西里說，口氣堅定，表情認真。「你的家庭變故不是你所能控制的，那不是你的錯，實在沒有必要因為這些而放掉這麼優秀的你。如果是我，我一定不會離開你，哪怕父母反對也不行，大不了和你私奔。」
「真的？」他不相信地問。
「真的。」西里回答。「時間可以證明一切，總有一天父母會原諒我們的行為，不再認為我莽撞。」
她肯定的語氣給了他太多的勇氣和力量！這是一個讓他刮目相看的女人！一個向往真愛，並願意為真愛付出一切的女人！
「那麼你呢？你戀愛過嗎？」他也問她。
西里愣了愣，似乎有所顧忌，半天才低低地說︰
「如果你知道我的事，你一定會失望的，也許……會再也不想見我。」
她的這番話隱藏了很多深意和無奈，那張嬌女敕的臉也顯得頗為老成。其實，她就是不說，他也知道這個女人戀愛過，很有可能不止一次。
「怎麼會呢。」
「你不會嗎？」她反問道。
「如果你願意讓我去了解你，說出你的事，可以隨時呼我。」
他必須得去承認這一點，無論西里的外表給人以怎樣的天真無邪，他都不相信這麼貌美如花的女人沒有被男人追求過。要知道她已經二十五歲了，怎麼可能在此之前從沒有過或長或短的戀情呢？
也許，她早已在眾多男人的追逐中接過吻，被開了苞，甚至上了無數次床。也許，她還和某個男人發生過很浪漫，很難忘的戀情。
即使真是這樣，也無法影響她在他心中的那份神聖和純潔！人都是有缺點和優點的，沒有誰是完美無瑕的。拿他自己來講，除了優點外也有一大堆的缺點，例如他不喜歡洗衣服，也喜歡睡懶覺，他和所有的男人一樣也喜歡漂亮的女人，總是對相貌平平的女人提不起興致。所以，西里的話並沒有讓他對她起什麼反感，反而讓他對她更加心疼！更加憐惜！
在這一刻，他忽然知道了自己的想法，哪怕西里曾經交往過男朋友，經歷過刻骨銘心的戀愛，甚至結過婚又離了，身邊帶個拖油瓶，他也不在乎！
顯然，他的話讓她感動，唇邊揚起一個淺淺的微笑。她對他說小時候常常看到屋檐下的鳥窩，雄鳥會和雌鳥一起孵蛋，一起喂雛鳥，讓她覺得它們很幸福。因為這個，所以她特別喜歡傾听小鳥的叫聲，幻想如果生命可以重來，她一定也會去做一只那樣的鳥，和雄鳥過著簡單平凡的生活。
「如果生命可以重來，你想做什麼呢？」西里問他。
「我？」他愣了愣，自己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他的生活總是太過匆忙，忙碌得僅僅記得自己每天該刷牙洗澡。「我可以說我不知道嗎？」
「不想說？」她眼里閃著不解。
「當然不是。」他解釋道︰「我平時挺忙的，很少有時間靜下心來去想這樣的問題。」
「那為什麼不結婚？」
她問他這話時，表情是思索狀，好像是在幫他想答案似的，樣子天真極了。
「是因為賀敏敏那件事傷你太深嗎？所以總在擔心萬一對方或對方家長知道了你的家庭，然後又拒絕了你？因為害怕自尊受到傷害，所以不敢去大大方方的追求真愛嗎？」
西里的話說到他內心深處去了，不由得鼻子有些泛酸。她見他表情僵硬，就沒有再問下去，而是善解人意地繞開話題，問他要不要听她唱歌？
「好。」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