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家老宅子是一座三進的四合院,尋常的大戶人家,並無特別之處,只因冼家老太太是南邊的人,四合院的圍牆俱飾以蘇式彩畫,極其玲瓏雅致,在湄塢一帶頗有名氣。
冼玉打小便生長在這片四角圍合的天地里,無論是蹣跚學步,還是呀呀學語,她每每張口喚的都不是親爹親娘,而是老太爺、老太太……若非是親身經歷過,旁的人很難體會他們祖孫之間那份隔代的親昵。
但是馮表姐卻懂得。
記得她的生母去逝後,冼老太太擔心她受委屈,隔三差五總將她接了過來,童年有大半的日子是與冼玉一塊在這老宅子度過的。
一個月過去,她見冼玉每每憶起那把紅油傘總是耿耿于懷,心道勸也是白勸,又尋思著這兩日她得進宮到內務府遞選秀名牌,不如就讓冼玉陪著一同起往,順道散散心︰「走,陪我進宮。」
冼玉歪在香枕上搖了搖頭︰「我哪兒都不想去,就想跟家待著。」
馮表姐索性將藕荷色的綢被一揭,突然其來的涼意凍得冼玉瑟瑟發抖,她不得抱著胳膊坐了起來,鋪天蓋地的衣裳便如雨點一般飛了過來,落在繡榻上,卻是馮表姐強逼著她梳妝打扮,有些霸道不講理,可她喜歡被親近的人管束著。
一直以來,冼玉都是那種很孤單,也很被動的人。
因為從小父母不在身邊,老太爺那時還在任上,老太太又有操持不完的家務人情,雖然極其疼她,也只能在她晨昏定醒那刻,陪著她多說一會兒子話。
她便習慣了等待、習慣了被安排。
也僅限于親近的人。
就算如今老太爺和老太太先後走了,親生父母顯然被排斥在外,于是,馮表姐于她而言便是最親近的人,雖然很不想去,但一想到過不了多久馮表姐也要離開她進宮,便強打著精神陪她入宮。
待冼玉姐妹二人坐上華蓋香車,听得墜于車壁的馬頭檐鈴叮叮當當發出清脆的踫響聲,馮表姐一路忐忑,躊躇不安;冼玉則鼻塞聲重,想是有些受寒,但因此時尚未發熱,還如常人一般,便握住馮表姐的手,寬解道︰「表姐就不必擔心了,父親既然都應承下來,今兒必將你的名牌列入士大夫家小姐選秀的行列。」
「承你吉言。」
馬車在大瀛宮腰門前供車馬出入的庭院停了下來,早有內務府派來的宮人在朱漆的宮門前設了圍屏,置了案幾,擺著兩只大盤,其中朱漆的大盤擱著士大夫家小姐的名牌,略小一圈的填漆托盤則擱著出生于內務府的醫科、工科等小姐的名牌。
適有六局封書尚宮執筆問馮表姐道︰「你是哪家小姐?父親是誰?官職如何?」
馮表姐猶豫了會兒,正欲回翰林院冼大學士之養女,冼玉卻搶在前頭,替她回道︰「家姐年芳十八,翰林院冼大學士之女。」
……
待姐妹二人遞了名牌出來,見事情有著出忽預料的順利,彼此會心一笑,馮表姐才要好好答謝冼玉,冷不防響起一陣男子戲謔的聲音︰「還等不及眾里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嫂子便送上門來了。」
作者題外話︰明兒上不了網,故提前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