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遺女 第八章 只因你是忘憂酒

作者 ︰ 青衣辭

老天爺的雨興並沒有減少,春雨嘩啦嘩啦,一次要下個爽快,奼紫嫣紅被打折,落了滿地,空氣中不時能嗅到馥郁的花香,她打了傘,穿過大片竹林,一路滿懷做賊成功了的輕快與歡快。

林中雨霧很濃,對真正的八歲小女孩來說,是會害怕的。

她的小腳印淺淺的,印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

她卻不記得低頭回望。

湖心小樓是御史府中最為偏僻的所在,除了小湖內的荷花稍微能愉悅人外,其余皆一片荒蕪,三年來,她也僅僅知道他的名字。

單名一個字,舒。

他住在湖心的小樓里,經年不見有人踏入半步,杜淮苓經常會猜想,到底即墨洵的這座御史大夫府藏匿了多少見不得光的啞謎,他不會替人家背大黑鍋吧?

每天她都會來湖心小樓坐坐,也說不清是為自己在陌生異世找點慰藉,還是不願看到有人比自己還孤單。盡管,他們之間,始終有很多不能觸及的話題,但無關緊要。

一灣沸騰了似的橢圓形小湖,出現在竹林盡頭。湖邊唯一的一顆大樹去年被雷劈了,(就是她曾經睡過的那棵,額……,這個睡、過嘛。)再不能一顆獨秀了,杜淮苓耿耿于懷了半月。

蜿蜒到湖心的曲廊盡頭,靜立了一筆素青背影,與飄雨斜風、盈動的銀月簾幕、飛檐畫角,組成一幅奇異而動人的畫卷,輕擊人心扉。

她加快腳步。

「偷跑出去了大半日,你可算舍得回來了?」青衣人不轉身,仍舊面朝湖對岸,不用心地遙望。

「讓公子久等,奴家罪過罪過,阿彌陀佛。」杜淮苓矮身,行了一個別扭的道歉禮。

青衣人搖搖頭,轉過身,「進去吧。」

「真等了很久吧?」杜淮苓眼楮閃著狡黠地狼的幽光,傘轉手已被少年收好,趁他低頭拿帕子拭淨她發上、額頭上水珠的間隙問。

「無」,少年的回答,言簡而意明,動作輕柔細心的似乎有點旁若無人。

她在他面前常常沒有存在感。提問失敗,她的信心指數又扣去三分。

踮起腳她看到桌上的碗筷仍在盤內,紋絲未動,抬起頭問︰「怎麼不吃飯?」

少年替杜淮苓擦拭干淨後,退身回坐到古琴旁,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面容舒緩不是緊繃的。

「你沒來」,干巴巴地回一句。

好吧我承認,貌似是我放了鴿子,惹人家不太高興。主動承認錯誤,並勇敢地掩飾過去的的穿越人才是名合格的穿越者。

她從背後獻寶一樣的拿出秘密武器,乃是蹭來的獅子頭一大碗,嘿嘿,她堆滿笑。

少年眼里滑過盈淡的笑意,但就是無視了她高舉的手。

我的大少爺,你行行好,發發慈悲好嗎?看在我還是個矮冬瓜的份兒上,您就別折騰我這個身體上的未成年兒童了成不?

少年的眼越來越亮,亮得跟充了電的夜明珠似的,眼里的笑意越來越深。

真是的,眼楮長這麼漂亮干啥,還突然大放電,考慮下倫家冰火兩重天的感受好不好!杜淮苓一邊兒承受著少年一波又一波的曼妙目光,一邊兒心底下歪歪。此時的心情,好像媳婦兒第一日給公婆上茶,而婆婆遲遲不見表態的復雜感覺。

實在是,不好說……。

「我放桌上了,呵呵,不好意思我沒守時來,呵呵,咱們還是學琴吧,呵呵,要不,你還是先吃了,呵呵呵……。」

她做了幾個手勢,囧。

少年驀然清雅而笑,淺淺淡淡,「學琴」。吐出兩字,听卻來讓人頓覺清明,大夢初醒。

也許,就是因為如此,杜淮苓才摒棄所有疑雲,甘願接近藏身小樓里,莫測難懂的他。

因為他的聲音,他的沉靜清寧,是杯她不得不喝的忘憂酒。

「好好,遵命公子。」杜淮苓吐口濁氣,winner!成功過關,勝利得之不易!

「我上次學的曲子還沒練熟哈,獻丑獻丑。」

「無妨」。

兩字吐的少年大神,氣場不輸王者,夠強大。

不多時,淙淙琴聲自樓里傳出,飄進雨里,隨千萬條珠線,一起跌落湖中。滿湖的荷葉們堪堪承接,顫了顫娉婷腰肢。琴聲嘩然一變,嘈嘈切切, 里 啷,釘板凳兒了。

杜淮苓只記得前半段的曲子,所以後面的,就,是就即興創作了,哦呵呵呵……,話說當年她也是一梁山才女來的。

少年黑琉璃的雙眼,瓦數依稀不那麼強了。雖然溫笑一直未從臉上落下帷幕。

「重彈」,他既是當師傅,惜花什麼的,當然不懂。

……。

「再彈」

「不過」

「不過」

「再彈」

……

杜淮苓雙手瀕臨抽搐、扭曲了。屋外湖里的碧葉,被魯莽的風雨吹得裙裾翻飛,窈窕嬌模樣。雨珠從圓葉上滴答滾落,純淨得宛若一掬青木年華,往後他們自是會深深懂得。

「過」

啊哈!杜淮苓激動,終于能深刻地領會當年表妹過鋼琴級的痛苦了,表妹啊,你現在可還會想起我這個命運坎坷的表姐,深情地問候一句︰「表姐,你在他鄉還好嗎?」

還好還好,還能呼出點二氧化碳。

少年望了她一眼,低首,傾心于一張桐木古琴上,琴音若松聲滔滔,空谷飛羽起,直上九重雲霄。

「舒,故人為什麼要用商音去譜悲調?」杜淮苓靜下心細听了會兒問。

「情不由己」,十指由于彈琴的緣故,異常修長秀美,瑩白瓷玉一般,躍然于斷紋琴的七絲弦間,輕攏慢捻,一出神人恍然入夢境。

很好,四個字的。據杜淮苓幾年來的觀察,舒十來歲的年紀,為人孤僻少語,輕微自閉,生活方式一言以蔽之,淡定。飲食起居,言行舉止,盡請參照修道觀戒條。

一枚很歡型的極簡主義者。

杜淮苓不得不承認,年紀神馬的都是浮雲假象,他的一切作派,沒經歷一番坎坷艱辛的誰能做得到?不過話說回來,她這貨真價實的穿越人,怎麼就沒人說她「驚為天人」、「高深莫測」、捏?

琴音悠悠牽引她的思緒,如柳絮輕。

「舒,有一天你會離開這嗎?」她裝作漫不經心問。

「會」,少年的回答極淡極淡,輕得似乎未觸及到某層紗窗。

最後一個顫音,曲畢。

杜淮苓哦了一句,卻听得有些驚心,她忽然覺得眼前這個永遠安靜寧雅的少年,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秘密曝光在眾目睽睽之下的契機,她心里搖搖頭,打住胡思亂想,還是趕緊轉移話題的好。

「今天咱們要學些什麼?」

「徵弦「

「好」

「舒可以出樓到我院子來嗎?」臨走時杜淮苓問,事實上,這才是她此行的終極目的。

少年微訝,「嗯」。

沒想他答應得如此爽快,連問為什麼都不問。中五十萬大獎一樣的開心,「那麼說定了,五日後黃昏時見!」

「哦,對了,這是我和小嬋兩個的特制請柬,就走個形式,求公子賞光來寒舍啦!」杜淮苓喜笑顏開地一連吐出老長的串話後,春風滿面地奔出門。

少年拿著紫紅色,上描繪幾抹花藤的所謂「請柬」,唇邊隱透愉悅,他剛要轉身。

「啊,差點兒忘了!」她返回來,扶著門框道,一手指向桌上的湯碗,「記得吃,要涼了。」

嘿嘿,「Seeyou!」作了個OK的手勢,笑笑,又風一陣地走了。

少年是上天最不經意的疏忽之作,美得不那麼稜角分明,所以他轉頭,眉目輕描淡寫。視線飄忽地徐徐投放到那個,她為他帶來的瓷碗上。良久也他並不見有所行動,只是一味得凝著,樓外,雨已停了好一會兒了,浮萍也止住了飄零,尋得一片安心。琴息人走後,這幢小樓宛如一座百年空城,

「苓兒……。」少年低低喊出口,露出掙扎之色,臉上飄過一縷蒼色浮煙。

他從未問過她名字,更從不曾喚過她。

而杜淮苓此時已跑進竹林里了。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侯門遺女最新章節 | 侯門遺女全文閱讀 | 侯門遺女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