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是六十歲的治沙英雄陳家聲。
夜色沉沉,空氣悶得人難受。
村支書胡二魁在鄉上開完會,急急地回來了。剛進門,就被群眾圍住了。胡二魁拿毛巾抹了把臉,跟老婆要水喝。老婆忙給他倒水,邊倒邊說,鄉上咋說了?人不能白抓!
胡支書,你可得想法子呀,牛根實的爹拉著哭腔說。
胡二魁喝了口水,搶白道,瞎嚷嚷啥,抓的又不光是你兒子。
牛根實的爹還想說啥,卻被別人打斷了。屋子里嚷聲四起,有叫喊著報仇的,有說到縣上市上鬧的,還有人說,欺負急了一把火把流管處燒盡,看誰厲害。胡二魁猛一摔杯子,都給我住嘴!
屋子里刷地靜下來,胡二魁這才說,光發牢騷頂屁用,眼下要緊的是想法兒把人弄出來,我打听了,這種事兒上頭也不好辦,事是大伙挑起來的,他不能拿誰一個人頂罪,這叫啥來著,對了,法不責眾。牛根實的爹一听,忙給胡二魁點了根煙,坐下听他繼續說。
眼下心要齊,誰也不能半道上撒驢,把磨擱在一邊。七十二,你先說說,那天打人誰沒去?
叫七十二的忙站起來,環顧了一眼,說,王樹根沒去,說好的一齊上,他提前溜了,說是駱駝不吃草了。
媽的,駱駝要緊還是樹要緊?會計,把王樹根寫上,他狗日的今年甭想澆一滴水。
還有劉成家,他去了,可沒下手,只站邊上看紅火。
對,我也看見了,牛根實的爹忙作證。
劉成家來了沒?胡二魁邊喝邊望,發現劉成家沒來,氣不打一處來地罵,這狗日的,出點子時比誰都積極,真到了要緊處,他倒成了孫子,把他也寫上,他狗日的今年種的包谷最多,看他到時候要水不。
七十二一連揭發了四個人,都是些平日為人不咋樣的貨,胡二魁像是早就算計到了,也沒多發議論。他說,縣上眼下懷疑朱書記,我們得想法把他月兌干淨。
對啊,不能把贓栽到他頭上,有人附和道。
你們听好了,縣上很有可能派人來調查,大伙都把嘴夾緊,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大伙心里清楚,有多大的事我胡二魁一人頂著,要是捎帶上朱書記半個字,我叫你們好看!
大伙紛紛說,我們都是吃五谷長大的,不用你安頓。這時外面放哨的劉駱駝跑進來說,聲音小些,村子里有人走動,看不清是誰。
胡二魁回了一句,只要不是林縣長就行,你給我看好了,要是她來,就說我屋里沒人。
這林縣長,到底可靠不?有人怯怯地問。
這人我還吃不準,不過她已經在懷疑我了,後晌吃飯我故意套了幾句,她嘴緊得很,套不出啥。她對朱書記最有看法,沖這點,也不能跟她講實話,問死就一句話,事是大伙挑的,人是大伙打的,有本事把沙灣村的人全抓去斃了。
接下來他們開始商量怎麼救人,村支書胡二魁顯然政策水平比眾人高,他說,我已跟祁律師問過了,祁律師的意見是先想辦法把人保出來,一時半會兒上頭也治不了罪。會計,待會兒去收羊,一家一只,王樹根他們四家收兩只,要是嘴 收三只,救人用錢哩。你們幾家放心,人我給你一根毛不少地要回來,村上的事,還得大伙都齊心,把話帶給王樹根,他是不是不想在沙灣住了?
人都走盡後,老婆忽然不放心地問,要是上頭查你咋辦?
夾緊嘴,有問的沒?
起風了。
人們擔心的沙塵暴終于來了。此時正值四月,莊稼剛剛爬出地面,女敕綠的苗兒還經不起沙塵的折騰。沙窩的紅柳、芨芨草、黃毛柴雖說綠了,可畢竟女敕得很,還擋不住風沙。胡楊綠得晚,此時新枝兒剛發芽,舊枝兒還沒褪盡,風一吹,枝兒便嘎嘎地斷。這是真正的沙塵,一來便氣勢洶涌,遮天蔽地。林雅雯正在給村干部開會,猛听得外面吼吼作響,眨眼間天地便一片昏黑。她忙通知村干部立即回村,鄉上干部也分頭下村。人還沒走出鄉政府院子,風沙便把世界徹底遮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