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我與他對視了數秒。
他坐在我床旁邊的椅子上,脖子上線圍巾松懈,垂掛下來,在我眼前輕微顫動。
醫院病房里用的百葉窗,外面燈光璀璨,光線透窗而過,落在林曉風身上像一條條斑馬紋。
他有一只眼楮被落入光線,所以顯得明亮,而另一只眼楮則因背光顯得幽漆。
目色沉甸,很有質感,我幾乎都能感受到其中份量。
什麼時候他進來的?什麼時候他坐下的?我完全沒有一點感覺。
「你做什麼?林曉風?」
我從床上撐起身體。在他的目光下,我覺得很不自然。
「華瞳。」他叫我名字。
林曉風實在奇怪,他在開口說話之前一定會先叫我的名字。不管是讀書的時候,還是現在。
就連他摟著嚴丹青走到我面前的時候,他也是先這般低低地叫我。
嗓音溫柔,讓我聯想到古時的引魂之術。從不敢輕易應答,只怕輕輕一應,便會無端失了魂魄。
「看你啊。」他似笑非笑。
「我有什麼好看的?」我調侃,「高中時你不是一直很討厭看。」
他目光深沉地看了看我,取出煙來,「介意我抽一支嗎?」
「請便。」
他于是點燃煙放進唇中。
「記得你讀書的時候很三好,一圈男生叼著煙爆粗口,烏煙瘴氣,卻從來沒見你踫過那東西,什麼時候這麼墮/落了?」
「墮/落?」他笑了一下,搖著頭,嘴里卻又說,「是啊,華瞳,你說得對啊。」
忽然看向我,「三好的我順眼一點,還是你口中墮/落的我順眼一點?」
「你問的是現在的我還是高中時的我?」
「都說說。」
「對高中的我來說都順眼。對現在的我來說,都不順眼。其實無關三好墮/落與否,只因你是林曉風。」
他笑,點點頭,「真干脆。這話我記住了。」
他吸煙,我靠在床上沉默。
最後他掐滅了煙頭,轉頭看牆上的鐘。
「兩點一刻。」他說,「你還不睡覺?」
「睡不著。」
「哦?說說。」
「……我昨天睡了太久了,林曉風。導致今天一點睡意都沒有。」
他搖著頭,「華瞳,告訴你個秘密,從中學的時候開始,每當說謊的時候你左手的小指都會無意識地跳動,你沒發現嗎?」
這話震驚了我。
「訛我的吧?我哪有這樣的習慣?再說,高中時,你看嚴丹青那張臉都看不過來,哪還有時間去注意你最看不起的盛華瞳?」
他湊近臉龐看我眼楮。
黑暗的病房里,他那專注的神色竟令我突然有些呼吸緊張。
「我聞到酸味。」他說。
「是啊。不過過期了。」
「華瞳……」他嘆了一口氣,「莫非你真以為我高中時和嚴丹青……」
「咦?是誰摟著誰走到誰面前,將信撕碎後砸在誰的身上的?」
林曉風沉默了。
「是啊,那樣做,果真令你碎了心。或許我是該後悔吧?假如再回到那時,我是不是該緊緊攥住你的手?留你在我身邊。這樣,你也不會成為別人的女人。」他笑,眉梢眼角,都是苦澀,「可是,我沒得選擇。如果時光倒流,我想,我依舊會做出,與當時一模一樣的事情來,撕碎那封信,砸在你的臉上。身邊摟著的人,即使不是嚴丹青,也會是另一個人,另一個,你盛華瞳同樣遠遠比不上的人。就是這樣殘酷,我會永遠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親手將這段愛戀扼殺!然後看著你投入別人的懷抱,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