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武門下了轎,已有宮里公公迎了上來。
「奴才小明子奉太後娘娘之命,在此恭候二位小姐,請二位小姐隨奴才進宮。」
這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到皇宮。姐姐就是在這,度過三年的光陰,也是在這……不忍再去細想。
言見我神思恍惚,已輕輕扶住我,隨那名公公,慢慢踏進諾大的宮闈。
如果在那時,我已預見,這一進去竟再也沒有以自由身出來的那一日,我不知道,是否寧願抗旨亦不進宮。
這一切都是一場交易,一場在若干年後,我再回首往事時,不堪的交易。甚至于在後來,我懷疑父親是否真為兒女們想過,抑或權勢始終是他畢生所追逐的目標。
經過順德門,再往里走,景色便是豁然開朗。
「二姐,御花園可比我們家的園子大許多哦,一直以為我們府是……」
我用指尖輕輕按了下言的手心,示意別再說了。雖然話語很輕,但若還是被人听去,難免又多是非。這里畢竟不是真的平靜如表面一般,一切的平靜,僅是掩蓋了後面深處的驚濤駭浪,而一個閃失,即可能是萬劫不復。
曲徑通幽處,卻是柳暗花明,所經的宮殿無一不是紅牆黛瓦,走久了,便覺得似置身在一迷宮內,再尋不到來時的路。
言新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似乎努力想把這些印在腦海里,才轉過一座涼亭,忽然明公公,往下一跪,我不明所以然,也立刻低頭行禮,惟有言還茫然地站著。
空氣,在那一刻似是停滯了流逝,靜謐間,我看到一襲明藍色瓖金絲的錦袍在我和言的面前停了下來,耳邊響起的是明公公恭敬的聲音︰
「奴才給五王爺請安!」
我輕拉言的衣袖讓她行禮,但她還是這麼站著,那襲明藍錦袍的主人——五王爺也止住了步子。不知過了多久,可能只是一瞬間,但于我卻似是過得如此漫長,那一刻我擔憂著言,生怕因少了禮數而被責罰。
「都起來吧。」很清亮的男聲。旋即,藍袍微動,已是翩然而去。
待到起身,我看言,才發現。她臉上的紅暈還未褪去,在夕陽的映襯下,更添了嬌艷。
這樣的言是讓人心動的,那明藍錦袍的主人必定也是如此認為的吧。我反手攙住言,剛剛的行禮讓我虛弱的身體更加覺得有些支持不住,觸到我冰涼的指尖,言方回過神來,眸光流轉,明媚間卻掠過一絲黯然。
隨後,跟著明公公,繼續往前行,那襲明藍袍亦已消失,我的余光,卻沒忽略,言的眼中轉瞬即逝的失落。
好容易經過一宮門,明公公才停下。
又有一公公在前候著,見我們來了,即刻臉上堆笑,走上前,道︰
「奴才小貴子可把二位小姐等來了,太後娘娘在里面等著呢,請隨奴才來。」
此處便是永樂宮,眸底卻漸洇上霧氣,又憶起,那晚姐姐的祈福也是因此處而生。如若沒那次祈福,那麼,是否又會有今日的種種呢?
我知道自己的臉色此時一定是極蒼澀的,從言擔憂的眼神,和緊握我的手心里微微沁出的汗意,我明白,此刻,再不能讓她擔心。
強鎮心神,我對言微微一點頭,便隨貴公公步入正殿。
殿里一切不似外面所呈現的豪華,反而是極其簡約地擺設著字畫古玩。雖則簡約,但我知道這份簡約的代價。如若這里不是當今皇上生母雲雅太後的寢宮,這些在民間傳聞中早就隨歷史而不知所蹤的珍貴古跡是不可能如此完全齊整地以一種虔誠的形態在這里出現的。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蘭花的香味,幽然淡雅,沁入脾扉。
言的臉上是陶醉的神情,她畢竟是個小女孩,過早地承擔了喪母,喪姐之痛,但卻在表面粉飾地和哥哥一般地堅強。或者應該說,性格,她遺傳了父親的,而我和大姐,定是遺傳母親的柔婉多一些罷。
前面是一道金絲水晶攢珠簾,但我不能正視,因為,我知道,西周當今最尊貴的女子——雲雅太後必在這後面。
貴公公尖細的嗓子此刻已在旁邊傳道︰
「啟稟太後,相府兩位小姐覲見。」
又是一陣沉寂,少頃,一雖然輕柔,但其間又透著威嚴的女子聲音響起︰
「即是貴妃的妹妹,就進內來吧。」
貴公公立刻拉起珠簾,我和言碎步而入,低頭行禮︰
「臣女安陵宸(言)給太後娘娘請安,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起來吧。小貴子,拿兩個軟墊來,就坐哀家這說話吧。」
我和言听命坐于太後腳邊的軟墊邊。蘭花的清香愈發濃了,于我,卻是加重了頭的昏沉。
「怎麼都低著頭?抬起來吧,也讓哀家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