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依舊是青草靄靄,牽著我的手,恣意在藍天碧野間嘻戲。拈朵嬌艷的小花,插在鬢邊,清水倒映出我們似花的玉容,更映出眼底滿盛的笑意,那是無憂的時光。
忽地,是奉旨進選秀的前夕,她悉心為我縫了最後一方繡帕,上好的蘇綢,月牙白的底子,繡著幾朵迎霜怒放的雪梅,黃的蕊,紅的瓣,似血一般,著人的眼,悸著人的心。我捏著那方帕子,哽咽失聲,淚水浸濕她綠色掐絲縐如意合歡襟,她輕撫我的頭,輕輕囑咐著日後的點滴。末了,幽幽一嘆,道︰
「外人都道,丞相府第千般好,誰又知其間的苦楚呢?」
我抬起淚眸,凝視她籠了哀意的嬌容,在她的眼底,我第一次讀到了,身不由己這四字。她細細整理我的流蘇髻,臉上已漾開迷人的笑容,笑言︰
「傻丫頭,等姐姐日後給你指門好親事,到那時,你還這麼賴著哭不成?」
我不禁嚼著淚去捶她的肩,她緊緊握住我的手,一字一句似叮嚀又如許諾道︰
「姐姐一定會讓宸兒得到幸福。」
我怔然,在她眼底,卻還是那個少不更事的宸兒,明媚的眸子一如三月的天霽。
幸福,我的幸福如今亦是葬在這皇圈圈里。誰都無法預知未來,如若姐姐知道,定是不願我步她的後塵,用青春,心計,去維系那份搖搖欲墜的聖恩。
頭部還是一陣陣地抽痛,不似那日的劇痛。卻灼了心似地昏湮下去。聞到那幽然的龍涎香,若即若離地,一直彌著。
似是有人牽著我的手,輕輕為我上藥,手心的疼痛愈漸緩了開去,冰涼涼地感覺沁入心脾。想睜眼,卻千斤沉般的睜不開眼,思緒游離著,如是,似熬了漫長的一段時間,漫長到,當我醒來時,竟不辨身在何處,但眼前的漆黑卻再再地讓過往一幕幕浮現出來。
我還在這紫禁城內。
「小主,您總算醒了。」菱紅的聲音響起。
「我睡了多久?」我的聲音還是虛弱地低如細吟。
「您都昏迷了十天了。皇上派了幾撥太醫,太後都來瞧了您一次。您再不醒來,太醫都要被處置了。」
「扶我起來,我想坐一會。吟芩呢?」
菱紅扶我坐起,拿一軟墊靠在我身後,卻遲遲不應我的話。雖在黑暗中,我能感覺到她的猶豫。我力撐著聲音稍大地問︰
「吟芩呢?!」
「稟小主,吟姐姐她……」菱紅囁喏地,有些支吾,終是說道︰「您被皇上送回後,吟芩就不見回來,婉綠去打听,說是那晚的事,吟芩被遣去暴室了。」
「暴室?!」我震驚失色,那本是懲罰犯事宮人的地方,每日勞作之苦,時間之長均是常人無法負荷的,雖屬于宮廷,所做的活計絕不是吟芩這弱女子所能撐住。何況,已過了十天!
「替我梳洗,我要去見皇上!」我急急下床,虧得菱紅扶著,不然定是踩空跌下。
「小主,您別去了,去了都沒用。」菱紅扶著我的手,半步不肯挪。「這幾天,皇上已是盛怒,雖然每日晚膳前都來看小主,但奴婢看得出皇上的盛怒一直是隱忍著。小主何必為了吟姐姐再去觸犯天顏呢?賢妃娘娘都被太後下令押到暴室,晴萱都自盡了!」
這十日,究竟發生了何事。我听著菱紅緩緩道來,眉尖不禁微顰。
原來那日英華大殿走水後,吟芩即以失職之罪被天燁罰去暴室。太監清理現場時,發現有一木棍上沾著斑斑血跡,棍底赫然印著「青衿」二字。而走水時,賢妃恰又在偏殿,更令人起疑。太後震怒,遂命把賢妃押到永巷。並責令宗人府審問晴萱,晴萱熬不過刑罰,是夜竟然在大牢里自盡了。
我待要問她,賢妃如今怎樣,菱紅卻停了口,喚道︰
「佾姐姐!」
想必方才一會,已有宮女將我醒來的消息去稟了昭陽宮,故她才及時而到吧。